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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人员处在一个高压的评价系统内,被这个系统筛选后还留下来的人,本身就具有完美主义的一些特质,可能更容易焦虑。
沙龙即将结束,主持人李松蔚手上,还有厚厚一沓提问卡。
“怎么判断我是不是抑郁了?”“我怀疑身边同学情绪不对劲,我该怎么办?”“抑郁症会传染吗?”……听众的问题各种各样,他们想寻求一个解决方案。
这是近日在北京师范大学敬文讲堂开讲的知乎盐沙龙,关注的是科研人员的心理健康状态。
讲堂几乎被坐满,在线直播也吸引了3万多人参与。面临课业和科研压力的硕士生和博士生们,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想知道,要怎么办。
“那些评价如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虽然已经毕业,也是知乎优秀回答者,但清华大学心理发展指导中心讲师李松蔚仍能想起读博期间被发表SCI论文支配的恐惧。
“这是我最痛苦的一段回忆。”李松蔚说,他满怀期待地投出论文,但审稿人回复的评论,“像鞭子一样抽到我脸上”。“有时候外国人说话真的损,先否定你的文章,最后还要来一句,作者的英文很诡异。”在当下,李松蔚仿佛就真的听到头脑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你是一个失败者,你以为你真的能写出一篇SCI论文吗?
等待论文的审稿结果是一种折磨,而写不出论文,或者明知应该写论文却无法动手去写,则是另一种。
澳洲注册临床心理学家王怡蕊在澳大利亚读的博士,一篇毕业论文拖了三年,实际上,她真正的写作时间不到三个月。
时间是怎样被拖走的呢?其实就是“摸鱼”。拖地、端茶、倒水……反正做什么都比写论文好。刚到澳大利亚时,王怡蕊英文不好,又需要写大量英语文章,她的焦虑到达顶峰。“焦虑到连电脑里面的纸牌游戏我都要去玩,熬到半夜三更再去写东西。”
对科研人员来说,焦虑和抑郁的情绪会互相交织,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你对自己有期待,为自己设置了目标;当你发现无法完成目标,你会着急;着急一段时间后,你开始觉得自己没用,情绪低落,如果陷入抑郁,认知功能会下降,记忆力也会减退;但是你要完成的目标依然那么难,更糟糕的是,时间还越来越少;于是你更着急,更着急就更焦虑,抑郁情绪也如影随形,进一步加重……
这种情绪并非学生专属。实际上,学生的导师们,同样也咬着牙挣扎在巨大的压力之下。
“导师要在高校的科研体制中生存下来,也要发表论文,出成果,才能往上走,才能有‘帽子’。”北京大学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副教授徐凯文说,当人要追求的东西超过自己的负荷,就会出现生理上的反应:高血压、糖尿病,抑郁症……作为学生,要知道以恰当的方式对导师说不。否则,老师可能也会忽略,他一不小心给学生布置了太多任务。
承认吧,你不可能一步就做到完美
你情绪低落,你自我否定,你觉得论文成为生活不可逾越之重,你没法准确形容,但你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此时,你可能已经处于抑郁情绪的笼罩之下。
“情绪出现问题,就好像身体感冒了一样。感冒通常是身体免疫力下降的表现,情绪也是一个敏锐的指标,它在提醒你,你在面临压力。”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副教授蔺秀云说。
情绪是一种温和的提醒。
她建议,有了抑郁情绪,可以去感受并且接纳它,告诉自己,在面临压力时出现这样的情绪是正常的。“接纳之后,就要看看,情绪背后的东西是什么,究竟是现实压力,还是你的想法作祟。”蔺秀云进一步解释,通常让我们产生负面情绪的想法,是不合理的想法。“比如你觉得自己没本事,这是你自己给自己的打击。”
如果压力来自现实状况,比如你手头的任务超出你的能力范围,那就要学会合作,或者降低期待。
徐凯文在北大做心理咨询工作,常接触到的案例,就是博士满怀忧虑地来问:我究竟还能不能毕业。
“我已经帮很多以为自己不能毕业的硕士、博士生毕业了。”徐凯文说,“秘诀就是——先‘完成’再‘完美’。”
不管你能写成啥样,先动笔再说。你可能觉得自己很糟糕,提起笔来都觉得羞耻,但为什么不写下去?“无论多烂,你写出来,然后把论文交给你的导师,焦虑就到他那里去了。”徐凯文说完,在场的学生都会心一笑。“没人期待一个博士生一下子就写出一部惊世之作,完美是不可能一下子实现的。”
有意思的是,科研人员群体确实比较容易不快乐。“一方面,科研人员处在一个高压的评价系统内;另一方面,被这个系统筛选后还留下来的人,本身就具有完美主义的一些特质,可能更容易焦虑。”李松蔚说。
不要将痛苦都用“抑郁”去解释
现在,问题又来了——追求完美的科研人员如果处在负面情绪当中,怎么判断这是暂时的低落,还是被抑郁症找上了?
徐凯文认为,抑郁是现象,而不是原因。有听众在后台提问,说自己的痛苦源于不想做科研,但出于现实考虑又不得不做科研。徐凯文直言,不要将所有的痛苦都用“抑郁”去解释,很难想象一个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能快乐。
所以,做科研工作并不是某些科研工作者“抑郁”的根源。
但更容易焦虑的科研人员群体,却常常在自己陷入焦虑时不知所措。“不管你是不是患有抑郁症,寻求帮助,都是正确的做法。”王怡蕊说。
专家提醒,对于专注于科研工作、少与外界打交道的人来说,找到合适的方法解决心理问题尤其重要,方法包括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
但“抑郁”不能用来解释一切,吃药也不是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案。李松蔚举了个例子:一名诊断为抑郁症的妻子向丈夫寻求关心,而丈夫的反应却是——你病了,今天按时吃药了吗?“当走到另外一极,把问题归结为生理性因素,你就失去了对一个人全面的感知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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