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先生的做人
冯先生的女儿钟璞从小就身体不好,清华大学在抗战胜利复校以后她报考清华外语系,可分数不够,也就只好到南开去读书,她是两年之后经过考试转入清华的。冯先生当时是文学院院长,外语系隶属于文学院,可他的女儿就是分数差那么一点点进不来。那个时候,我们同班有个同学是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女儿,还跟我住同一个宿舍,她第一年考试分数不够,是先念了一年先修班,然后才考入清华大学的,这样她多念了一年。就是校长和院长的女儿,分数差了一点点,都没有进去,就是一点都不通融。所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还是比较好的。正是梅校长和冯先生他们坚持原则,使清华大学的学生也一直是国内一流的。抗战胜利复校以后,还有几年的辉煌,到我去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残照,只剩一个尾巴了。
冯先生的女儿钟璞和我是同学和好朋友,我也经常去他们家。我去找钟璞时也见到冯先生,但见了也不敢怎样说话,给他鞠个躬就完事,所以也就没有更多直接的交往。当时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长须飘飘、蔼然长者的形象。
冯先生的课我没有听过,我没有选中国哲学史方面的课程,我选修的是西洋哲学史,那是邓以蛰讲的。我虽然没有听过他的课,也没有和他有直接的交往,但在文学院读书,见到他的机会还是比较多,而且和钟璞是好朋友,经常去冯先生家,从间接方面也知道他,知道他们的家教和家风。钟璞跟我说过,冯先生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背后议论人,就是不许在背后议论人的长短,特别不议论人的生活问题。钟璞也是这样的。在我们的女同学中间,我觉得她是最稳重的。我们有时候唧唧喳喳,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这谈那,可她从来不插嘴。我觉得这是他们家风的影响。
冯先生给我印象更深的,是他为人处世非常厚道和宽容。知识分子常常也是有比较刻薄的时候,教授中间互相批评起来往往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比常人还要刁钻刻薄。可在冯先生那里从来听不到刻薄的话。
资中筠:1951年清华大学外文系毕业,曾师从钱钟书。美国研究专家,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前所长。
摘自《实说冯友兰》,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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