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教育声称门槛低、普及化、成本低,然而无论是从学习者还是施教者的角度来看,要实现对传统教育的革命性颠覆,实非易事。
大约两年前的达沃斯全球大学领导者论坛上,中国顶尖大学的校长突然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数字新媒体与在线教育将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在中国却只有一个视频课的概念,于是他们当即决定,无论如何要先搭上这班高速列车。许多人相信,在线教育技术和理念的创新将带来教育革命,颠覆传统的大学。苏伽特·米特拉教授(Sugatra Mitra)在印度贫民窟的电脑启蒙实验强有力地论证了,能访问互联网的孩子们能自学大部分的知识。这之后,处于相对低谷的it创业界发现了潜力巨大的新商机,大量对现有学校教育系统心存不满的人热盼教育革命的降临,再加上发达国家教育全球化野心的推波助澜。于是,MOOCs(即“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简称”慕课”)为代表的在线教育以海啸之势扑面而来。
在美国,在线教育早就不是新鲜事物,上世纪90年代已经起步,如今的慕课已经是第二、第三波浪潮。我们看到,慕课蓬勃发展了十几年,美国顶尖大学古雅的校园建筑依旧盘满常春藤,师生过从如常,至少革命性的颠覆迟迟没有发生。原因何在?
首先,从学习者的角度来看。2006年,美国教育考试服务机构(简称ETS)公布了一项高中和大学学生数字化研究技能的调查,这个积极推动新技术的机构对结果难掩失望。他们发现,学生能够熟练地玩复杂的网络游戏,自如地游走在社交网络之间,但对于严肃的学习作业,却时常引用不相干的资料、时而切题、时而跑题、缺乏条理。网络上提供了大量获取成本低廉的有价值信息,但不靠谱、不精炼的信息更多。学业上的建树越来越取决于甄别信息的可靠性、筛选更相关的信息、评估信息的价值限度,再以清晰、观感良好的方式处理、组织、呈现给他人的能力。ETS调查的基本结论是,只有极少数学生掌握上述关键的能力。于是,为了适应互联网时代,培养“信息与沟通技术”成了许多先进学校新增的教育要素。
两位研究学习的教育心理学者Paul Kirschne和Jeroen van Merrienboer的研究进一步佐证了利用在线教育资源开展有效的学习难度很大。几个重要结论是:第一,多数年轻人对信息价值和可靠性的判断力不足,而轻易相信、采用第一眼看到的网上呈现(推送)的内容。第二,检索的成功率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成体系的先修知识,而不取决于沉浸在网络世界的时间或仅仅是熟练的技巧。面对海量冗余信息,看得更多、操作更熟练却未必能作出更好的取舍。第三,多数利用网络学习的人并不能真正做到自我管理地开展学习,不论是投入学习的动力,寻找学习方向,选择学习内容的先后次第与途径,还是自我检视查漏补缺都差强人意。新技术没能帮助学习者解决这些在传统学习中就存在的问题。实验发现,由于教师的缺位,学生更喜欢练习他们已经熟知的东西,自我陶醉地、轻松地学习,而不是自我挑战地、自我突破地去学习。不必高估人类拥有的理性,看看那些在线教育数以万计的注册数和低得可怜的完成率吧,真是人性的写照,企图通过技术的改进就能提高完成率大概是工程师的天真。
上述现代学术研究的结论完全符合传统对人的基本认识。对繁杂信息的价值判断力,以及自我驱动地求知不倦、自强自新,都是非常古典的能力。早在孔子、柏拉图的时代,最好的教育就已经致力于这种高度人格化的能力培养,这种教养的成就极大地依赖家庭、教师和生活环境。这个阶段的“育人”是教育永恒的“本命”,网络新技术几乎帮不上忙更不用说什么革命。应该说,这种亘古的人文的教养使学生在心智上成熟,越成熟的学习者才越有可能利用好新技术带来的学习资源。对于不成熟的学习者,新技术的弊大于利的方面就越发凸显:碎片化、只求检索、放弃记忆的学习,浅尝辄止,不求甚解,习惯于对精彩巧妙的形式、而非学习内容本身产生虚情假意的兴趣,这些心智懒惰的毛病都穿着高科技的新衣堂而皇之地动摇着人类的学习。
特别声明:本站注明稿件来源为其他媒体的文/图等稿件均为转载稿,本站转载出于非商业性的教育和科研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作者在两周内速来电或来函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