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备曾经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
这个山东轻工业学院四年级学生从来没有为工作发过愁。尽管1999年高考时没有如愿考上中央财经大学,可调剂到山东轻工业学院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已让很多人眼馋。当时,IT业的高薪与时髦让许多年轻人向往。
现在,朱备笑不出来了。
IT业遭遇寒冬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最关键的是高校大扩招。1999年,有212万人与朱备一同迈进高校大门,与1998年相比,人数多出67万,增幅高达46%。明年,这批大学生又将一起涌向社会。而据权威部门通报:2003年全国的就业岗位需求与2002年基本持平。
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这67万扩招生并非平均分布,而是相对集中在所谓的“一般院校”。在中国教育界,“一般院校”特指“全国性重点大学”以外的本科高校。其中绝大多数是地方院校。在高校大规模合并、划转以后,“部属”的“一般院校”已所剩无几。
这些学校的毕业生本来毕业就不怎么容易。那些就业相对容易的重点名校,扩招规模反而很小。比如,北京大学1999级本科生只比上年扩招了不足200人。而朱备所在的山东轻工业学院1999级本科生几乎比98级增加了70%。
作为1999年大扩招中的一员,朱备对今年的就业寒流有过预料。可一旦身处其中,远不如在远处观望那样潇洒。尤其在上网浏览过简历模板之后,他越来越心虚:“实习经历?专业证书?我没有几项能填得上。我怎样才能找到工作?”“我们是本科生里面最难找工作的那批人。”尽管这样说意味着否定自己,可山东轻工业学院国贸系的一位同学还是承认了现实。在这位同学看来,自己所在学校几乎没有优势可言:“一是学校牌子不够硬;二是学生质量不高、社会意识不强、惰性强、没有危机感。”他说,有一个班,到现在还有30%的同学没有通过英语四级考试。
11月底,记者走进山东几所“一般院校”的校园。与北京校园如火如荼的就业热潮相比,这里看起来要安静许多。记者随意敲开山东轻工业学院一间宿舍的大门,学生们正在玩牌。“你看我们玩牌挺高兴,可我们心里苦啊!”一位同学一边玩牌一边告诉记者。宿舍的8个人原本都去上晚自习,突然觉得很无聊,不知如何是好,干脆都回到宿舍玩牌,或者聊天。
“以我们学校的情况,不会找不到工作,但不一定能找到满意的工作。反正我们不知明天到底能怎样。”一位同学说。他们的专业听起来非常前沿:生物工程。可是明白学校底细的人都知道,它是从发酵工程专业改过来的。“人家从来不把我们看作生物工程专业,而是看作发酵工程专业。你说,我们怎么找工作?”
有着同样烦恼与迷惘的不止这几个学生,记者在几所“一般院校”采访到的学生们大多如此。山东经济学院计算机专业的一个宿舍中,4台电脑都在工作,电脑游戏正在紧张进行之中。一位打着电脑游戏的同学挠挠头说:“就是不知道怎么找工作,心里又烦,我才玩游戏嘛!”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简历是直接拷贝别的同学的,“反正大家的经历大致差不多,只要在个人成绩和实习方面稍加改动就可以通用。”
“你很棒啊!”记者看到简历上面写着他多次获得奖学金。这位同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假的。反正也没有人查。”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实话:“说真的,简历没有什么可写的。”
李工是山东轻工业学院国贸专业的学生。他的简历中除了学习成绩,实习经历是一片空白。去年暑假有一个打工机会,在一家餐厅端盘子,他放弃了。“大学生端盘子,不是那么回事吧?再说也挣不了多少钱。”他选择在校内勤工俭学的机会,薪水差不多。他的另一个同学曾经有过干推销的机会,结果也放弃了,“因为挣的不如搭的多”。
“我们班没听说谁出去实习过。”山东轻工业学院计算机专业的一间男生宿舍里,学生们坦率地说。“假期干什么?聚会,玩啦!干嘛要找累去实习呢?”况且,济南的IT业不是非常发达,想找到实习机会也不是很容易。
一个看似文静的小伙子被推了出来。“他是我们这里专业最好的。学校的网站都是他维护的呢!”同学们很骄傲自己有这样的伙伴。可这位小伙子对自己并不自信:“维护网站那是老师给的机会,我的实践能力真的不行。”他举了个例子:一个专业成绩比自己强的同学去人才市场求职,用人单位问了三个专业问题,他居然一个也答不上来。
计算机专业证书在这里并不热门。一名男生告诉记者,进入IT行业需要微软和思科这样的认证证书,但班上报名的同学不过四分之一。“不是我们不想考,只是每个证书从报名到考试要几千元,我们一年的学费才2400元,每月生活费也就是200元。一个认证要花去我们一年的全部费用,哪有那么多钱?”
“一般院校”的学生,大多来自中低收入家庭。勤工助学的门路又少,他们确实考不起“证”。
再者,证书并非万能。山东某高校的一位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成绩非常好,还考下了一门认证。可当他去人才市场求职时,用人单位看了一眼材料,立刻说不行。因为他们需要软件人才,而这个认证是为硬件人才设的。
奖学金也不灵。张培宁是班里公认的好学生,年年都拿奖学金。可他并不认为这能给自己找工作带来多大的帮助。“我们的奖学金有什么用处?它的含金量能有多高?”在他看来,简历上除了自己看不起的奖学金,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我们的状态属于我有人有,人有我无。”张培宁反问记者:“你说,我们该拿什么来找工作?”
(根据被采访者的请求,本文涉及的学生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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