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陈志文专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校长杨灿明
坚持每年开学为5000多名新生讲入学第一课,坚持每年为包括研究生在内的7000多名毕业生拨穗、授学位,将原来一毕业就销毁的一卡通变为终身可用的校友卡……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杨灿明校长对谈之间,他给我感受最深的是他浓浓的回归学生本源的教育情怀,这也与陈宝生部长所提出的“四个回归”的总体要求一脉相承。
他一直在追求和强调的大学最重要的积淀--文化:在 “双一流”建设的过程中,文化育人文化留人是大学必不可缺的底色。
一流学科要找到中国元素瞄准世界标准
“双一流”建设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来讲主要是一流学科建设,世界一流就是要瞄准世界标准,但同时也要注重中国特色,找到中国元素,从中国特色、中国话语权这个角度发出自己的声音。
陈志文:首先祝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入选这次公布的“双一流”建设名单,学校目前定的是哪个学科?
杨灿明:最开始向教育部申报的时候,我们报的就是法和经济学科群,涵盖法学和应用经济学两个一级学科,教育部通过专家评审之后也批复了。但最终公布的名单中我们入选的是法学。
事实上,所有的兄弟院校都是在按照学科群的方案在推进,2018年的学科建设的资金都是按学科群来申报的。我校的“双一流”建设立足于构建以法和经济学为领军的宝塔式学科群,大力实施“领军学科繁荣计划、优势学科推进计划、发展中学科助力计划、新兴学科培育计划”。
陈志文:这次“双一流”的突出特点不是像过去简单到学校,关键是要落实到学科上。
杨灿明:没错,“双一流”建设对我们学校来讲主要是聚焦一流学科建设,一流就是要瞄准世界标准。我们会在世界范围内寻找标杆、找准坐标系。
陈志文:这就涉及到我们如何为自己的一流学科进行定位的问题了。
杨灿明:在找坐标系瞄准世界一流的时候,我们注重财经、政法学科与中国的社会经济密切相关,从中国的实际出发,而不是简单的按世界的某一个标准来操作,必须要有中国标准,必须要讲中国特色。
比如说法学,我们不是英美法系、也不是大陆法系,我们是有中国特色的法制,国体、政体都不一样。在很多方面中国一流可能就是世界一流。所以我们现在探讨的就是乘着一流学科建设的东风,一方面在国际上找准坐标系,取人之长,另一方面更多的是要提炼,特别是在我们法学一级学科和应用经济学一级学科中找到中国元素,然后从中国特色、中国话语权的角度发出中南大声音。因此,一流学科对我们来讲,绝不是运动式的、跟风式的、大干快上的,我们要利用这个契机、寻找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与时代契合而且是有前瞻性的,并在深度融合之后得到更多的提升。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将财经和政法结合起来实现内涵发展、特色发展。
陈志文:必须扎根中国大地。定位准确了才能找到方向,那么我们是如何考虑借“双一流”的东风来实现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下一个阶段的发展规划的?
杨灿明:您说得对。我们已经制定了一个法和经济学科群的建设方案,也制定了十三五规划和学科发展的规划,这是顶层设计。现在我们要将其细化到各个学院,各个专业点。
比如应用经济学,我们应用经济学实际上分散在七个学院,如果要实现应用经济学2020年通过验收,今后还要进一步发展,由A-能够进到A,以至于将来进到A+,那就必须统筹协调,这其中不排除可能有一些体制的变动、学科的调整。
引才要不拘一格,但求所用不求所有
无论是学科建设还是引才,在优胜劣汰的大环境下,理念需要变通。围绕人才培养的根本任务,加强师资队伍建设,强化事业留人,文化留人,感情留人,待遇留人。一定要从顶层设计到细节全面重视大学文化建设,形成一种更高层次的情感向心力和办学吸引力。
陈志文:“双一流”建设绕不过人才引进这个话题,顶层设计规划是学科,但从执行层面就必须通过人才来实现,所以中国高校现在流行“人才大战”,咱们中南大是否受到了影响。
杨灿明:在激烈的“双一流”竞争中,高层次人才确实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人才流动也无可厚非,人各有志,在这方面我还是比较开明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受了一点影响,不过有出也有进,应该说进大于出。
中国这么大,世界这么大,中国的吸引力在世界上又在不断的增强,人才竞争未尝不是一个优胜劣汰的机制。正常的人才流动从客观上来说对高校是一件好事,督促着我们自己要苦练内功,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学校不断加快相关人事制度改革步伐,真正建立起与一流学科建设相适应的人事制度、薪酬体系、科研管理与保障机制等。所以我们要搭建平台,给教授、专家们创造条件、提供机会,做到事业留人,然后是文化留人,感情留人,待遇留人也很重要。
陈志文:我注意到你把文化放在感情之前,这个很有讲究,文化留人。
杨灿明:因为感情这个东西最终还是要有一个依托。文化是情感的浓缩和升华,也是更高层次的情感。
陈志文:那我们在文化留人这方面都做了些什么?
杨灿明:校园文化是大学精神的凝聚、学术的积淀,应该蕴含在育人的全过程,体现在校园的每一处。以我这三年多时间担任校长的经历来说,第一,我非常重视学校历史的挖掘,我们即将迎来70周年校庆,以此为契机,通过校史馆、档案馆以及其它各种分馆,包括在建的具有学校鲜明学科特色的会计史文博馆,来全方位地展示学校发展历程、办学成果和文化底蕴。学校发展历史上的大师名家也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做好深度挖掘和宣传来实现价值引领作用,比如我们撰写范文澜等名家大师的事迹进行宣传,形成一个系列。
陈志文:不仅宣传他的精神,也体现学校对人才的尊重。
杨灿明:是的。我当校长做了几件事,第一,坚持开学的时候给5000多新生讲新生第一课,用整整两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分场次来给新生讲大学的历史、大学的文化、大学的精神,非常受学生们的欢迎。我想,以文化人、以文育人是一种“柔性”的力量,这种文化的浸润对学生来说是影响深刻的,将影响其一生性情的养成和品格的塑造。
第二,毕业典礼上我为包括研究生在内的7000多名毕业生拨穗、授学位,每年都需要两整天时间,整个仪式下来也是对我身体的一个检验。现在同学们都非常重视这个仪式,有的觉得第一次没做好,还要再来一次也没问题,大不了我辛苦一点。
第三,每位毕业生都会获赠由校友捐赠的学位服。装衣服的纸袋上会写上校友的公司和名字,也让我们的毕业生感觉到校友对母校非常浓厚的感情,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情感的共鸣,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情感传递,文化绵延。
第四,从2017年开始毕业生的一卡通不注销不收回,直接转成校友卡,终生管用,受到大家一致的欢迎。即使是很小的东西,也体现出人文关怀,支撑起育人文化。
陈志文:首先是您以身作则,然后从小切口切入去支撑一种文化。
杨灿明:再就是校园环境。学校得像个校园、要有文化氛围,校园中通过多建一些著名学者的塑像、纪念场所等方式,打造有一定格调的景致,与外界过度商业化的繁杂环境有一定的疏离感,为师生保留一份潜心治学的净土。
我们一直注重通过楼宇命名来体现学校特色和育人的价值取向,每栋楼名字的第一个字是“文”,第二个字一定带“水”,如“文澜”“文波”等,“文”就是人文社科大学,“水”象征“法平如水”,也蕴含“上善若水”的追求和希望。我们文波楼上面有个钟,叫钟楼,目前西区正规划建设“鼓楼”,这就叫“晨钟暮鼓”,这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边是太阳落山的地方,都是有意蕴的,希望通过这些点滴来影响和引导学生。
陈志文:您所说的事业留人,文化、感情留人,是否包含一个指标,或引进多少人,有哪些具体规划?
杨灿明:我们给学院分解了任务,按照整体人才计划来引进,为引才做了贡献的还有奖励。因为所谓学科建设,首先就是人,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尤其是人文社科大学。
有时候思想要变通,但求所用、不求所有,要不拘一格用人。当然,我们要尽心尽力替引进来的人才解决后顾之忧。所以引才说起来只有两个字,但它背后有许多事情要做。
学生要读懂中国,大学也要读懂学生
培养人才是大学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大学是传授知识、探寻真理的机构,但是学校、学生互相之间的“读懂”是知易行难,如何能够减少信息的不对称,真正读懂学生,是摆在每个教育工作者面前的重要课题。
陈志文:如果您一直到退休还做校长,您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有什么样的愿景和规划?
杨灿明:对学生而言,大学是学生成长的摇篮,大学的根本任务是立德树人。学生在这里应该塑造人格、培养能力、学习知识。对教职人员而言,学校是发展的平台,他们要在事业上有发展,学校就要创造条件,要让教师们在这里实现职业理想和人生价值;对我们已经毕业的、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广大校友,我们希望通过用心用情做工作,通过校园文化的浸润和涵养,能够让他们有种认同感,感受到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永远是他们的精神家园。
这个理想可能有点高,在我的任期之内还不一定能实现,但是我至少要朝这个目标而努力,取法乎上,得乎其中。
陈志文:这也是我们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所有人需要努力的一个方向。
杨灿明:对,我认为自己现在做到了5.9分,争取在离开这个岗位的时候能够及格,我定位就是这样,做一个及格的校长。
我到很多学校做评估,最后都会提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真的了解学生吗?有一次我们有个学院举办了个活动,叫“读懂中国”,请了一些外面的专家、学者和校内的专家学者,给学生们讲如何读懂中国,这个引起了教育部的重视。教育部关工委的主任到学校来了,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不约而同提出一个问题:“作为大学,不但要让学生读懂中国,我们也要读懂学生”。所以我经常在讲,我们的学生大多十八九岁,作为教育工作者应该考虑到与他们的年龄差别,以及这个年龄差别背后一些可能导致的信息不对称。只有多跟学生接触,才可能尽量的减少这种不对称。
陈志文:及时感知,然后减少误解和误差。
杨灿明:没错,只有读懂学生,我们的工作才有针对性。我们的人才培养方案是各个学院提出来,教务部组织一些教支委的专家来研究,这个过程学生参与了吗?学生都是被动地在接受我们制定的方案,这个方案真的是他们需要的吗?不一定。我们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今后要改进。
陈志文:这点很重要,其实美国的高等教育研究主体是学生服务,我们的高等教育研究核心却是高等教育管理。这些年清华大学在迅速转向学生服务,实际是整个的大势也在变。您作为一个校长,能够从自己朴素的认知、摸索,回到以学生为中心,真的去践行,而不是只是嘴上说说,这非常不容易。
杨灿明:我在高校待了38年了,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有不少感悟。陈宝生部长说高等教育要做到四个回归,特别是教育要回归初心,教育工作者的初心就是培养人才,一要成人,二要成才。大学回归初心也好、回归本分也好,核心都是要回归学生。大学不同于研究机构,立德树人始终是我们的根本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