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一个星期,田刚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名人。走到哪儿都有人堵,登门要求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简直快把我烦死了!”他说。
在北京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他受邀作“一小时报告”,是这次大会上中国内地数学家“学术待遇”最高的一个。
而在1990年的东京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年仅30岁的田刚就被邀请作过一次“45分钟报告”,当时国内大众媒体对此一个字都没报道。“一家都没有。”田刚强调说。
除了80多岁高龄的吴文俊先生,近20年来,还从不曾有一位杰出的中国数学家走出学术界的“象牙塔”,成为大众明星。媒体的聚光灯上一次次对准他们中的一员噼啪直响,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中国连40岁以上的文盲都记得,我们曾有过一个陈景润。
其实,冯康的故事比陈景润还要精彩。年轻时因为骨结核造成脊椎残疾,以致当他晚年活跃在国际学术舞台上的时候,外国同行们往往忽略他的名字,而称之为“那个小老头”。“那个小老头”是数十年来惟一一个在整整一个数学分支里引领过国际学术潮流的中国学者,被丘成桐评价为中国现代数学史上的三位巨人之一,另外两位是陈省身和华罗庚。
就像华罗庚最后死在讲台上一样,“那个小老头”是为扶持年轻一代数学家而累死的。“那个小老头”9年前离世的时候,媒体也没有发过报道。生前无名,身后仍然无名。直到这次国际数学大会在中国的土地上召开,公众才“发现”了这位巨人。
因为一次大型国际会议的激发,科学和科学家重新回到了聚光灯下,回到了社会舞台的中央。那些多少年躲在教室、教研室、图书室里埋头苦干默默钻研的人,光芒瞬间盖过了比尔·盖茨、米卢和F4。
甚至,短时间内,科普著作和科学家传记的销量也超过了市场营销类图书,及关于商界、演艺界和体育界明星的热门图书。仿佛70年代末数理化走俏的火红光景又回来了。
但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今天,国际数学家大会就要闭幕了,科学家们又将回到书房,继续其日复一日默默无闻的攻关。围在他们身边争取采访、争取签名的人群将逐渐散去。青年们也许只能在苦读工商管理课程的间隙,伴着港台歌星的音乐,插空儿翻一翻高价买来的《果壳中的宇宙》和《美丽心灵》。
这是一个正常社会的正常状态。代表着财富或者娱乐的明星们长久地占据着舞台中央,科学只在人类生活的最深层默默地、然而是强有力地发挥影响。只有当它的影响突然渗透到了几乎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时,才发出一次炫目的闪光。
譬如,是看起来最抽象、最“无用”的学问——对于素数性质的研究,为我们今天的网络生活奠定了基础。就连在素数海洋里浸泡了一生的陈景润本人也不可能想到,自然数里这些除了1和其自身之外不能被别的整数整除的奇怪的数,竟然还会有这样奇妙的用途。科学家往往只是为科学本身具有的美感、它对人类智力的挑战所吸引,数学家尤其如此。他们往往算不清简单的柴米油盐账目,他们比注册会计师收入少得多。
这是向科学致敬的一周。它不会让每个人都从此放弃世界杯去演算哥德巴赫猜想,但它让我们时时记起,一直有一种最深沉的力量隐藏在浮躁庸常的生活背后。至少,它已经让我们知道,这世界上不单有奥斯卡奖,有流行歌曲排行榜,有《财富》和《福布斯》身价排名,科学本身也有它特有的荣耀——有奖金数额仅仅略胜于无的菲尔茨奖,有所谓的“45分钟报告”和“一小时报告”,等等。为了这样的荣耀而非金钱和享乐,科学家们愿意付出他们的一生。
我们再不会忽视科学,就像那位拥有了世界上最多个人财富的哈佛肄业生并不敢小看他的教授。
让我们以最高的敬意,向纳什、霍金说再见,向陈省身、吴文俊、田刚说再见,向那些菲尔茨奖获得者们说再见。他们是真正的知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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