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还隐隐约约在谈陈寅恪,因为除了仰慕以外,至少是一种谈资,可显现个人学问兴趣等,但其实陈先生已经被遗忘多时,而“风雅”的谈论者缺乏足够的耐心或是国学功底来阅读陈先生的文章。这种残留的记忆恐怕不是一种光荣。
而且陈先生曾驻留过的清华是否以陈寅恪先生为骄傲还是莫大疑问,因为我没有寻找到这种迹象。在中山大学文史哲的学生谈起陈寅恪大都会转变神色变得自豪和庄重,而先生的故居处至少还立着一块纪念碑,那条白色的小路修整得还算齐整清洁,据说把陈寅恪故居改换为审计或财会一类学习科室时还激发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不少学生表示强烈抗议。
固然在国学院及其以后十多年里,陈先生在清华还算有很多可资交往的朋友,而且授书研史相对环境较为舒宜,但晚年他大抵不会留恋这个地方,虽然旧时的友朋学生对他尊敬如初。“东坡梦里旧巢痕,惆怅名存实未存。欲访梁王眠食地,待君同去郭西门”一诗可以看作证据和他对清华的某种批评,而且“人文”在清华变成纯工科大学之前已经不再能称“日新”,而这以后陈先生在清华没有什么遗留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知道清华校园内有王国维纪念碑的人不多,恋爱的学生在石碑附近相会时绝不会借些微的月光诵读碑文或抚摩那端庄的碑字,尽管这篇碑文在几十年前很多文人学者都会背诵。陈先生阐述的“学术独立自由之精神”更是随故纸堆一起扫离了清华。在考G、考T与网络之中容不得独立和自由,更何况其主体还是“学术”。这块碑不是陈先生的资财!
图书馆社科借阅室据查有先生的《金明馆》两个集子,但早就不知下落,而且馆内没有收齐上海古籍出版的七册《陈寅恪文集》,至于库存的几本书也算是尘封良久,偌大的图书馆竟容不得陈寅恪的思考,阅读先生的艰难让人止步。我把馆内先生的书拼来凑去总得不到一个面貌,恐怕这里没有留住先生。
中文系更加留不住先生,“人文日新”变成“人文格致”是一种合理的选择,这种现实的倾向凝聚工程学的特点,而揉捏出来的学生,大多没有资格以陈先生为荣誉。被割裂的已经被割裂。
若干年以后,会有几个小辈用猎奇的态度阅读《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时涕泪横流,总会有人出来强迫人们反省的,但这种反省永远无法下落,无法下落到平地,对先生的阅读已经被历史在某种程度上宣告休止。
科学时报 2001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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