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山西
三晋都市报:您是季羡林先生的学生,而据说季先生又与山西大学阎宗临先生有渊源?您能讲讲吗?您多次来山西,感触如何?
钱文忠:我没有听季老谈到过阎先生。但阎宗临先生是前辈大学问家。前几年,太原市领导邀我来太原讲《世界背景下的中国文化》时,我说这个内容是献给山西的阎宗临先生的。
我对山西非常熟悉,去过山西的许多地方。在古代,山西其实是中原,不算北方,过去在中国文化范围中山西是天下中心。除煤以外,山西有太丰富、太无可替代的文化软资源,它们有些现在还只得到了旅游开发,但尚未从精神资源能量的层面上得到足够的关注。这需要广泛的观念普及和统筹。山西是可以为中国文化立下巨大功劳的。
谈教育
三晋都市报:今年年初外界有一个对您的“断章取义的误读”(在当下社会中按照《三字经》《弟子规》教育出来的孩子吃亏)。太原有所私塾曾让孩子们背 《朱子治家格言》,有家长质疑是否该去掉“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这些内容。私塾方面认为没必要,这是当时的社会现状,可以有引导地让孩子们了解一下。您的观点呢?
钱文忠:一、我想请问你,假如你的祖母留下一件老衣服,或者说,裹小脚的绣鞋吧,非常完整漂亮,花边啊扣子啊俱全。你会穿了它上街吗?不会。因为不能穿。那你会拆掉它吗?你也不会。二、我们的教育一向缺少分析判断能力的培养。传统是复杂的,这就是中国古代当时真实的存在,我们为什么不让孩子直接面对、不给孩子分析的机会呢?佛家有“嚼饭与人”的说法。如果也用这样的方法去教学,虽喂不死人,但可能带了你的身体的毒素,“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
三晋都市报:您的《教育,请别再以爱的名义对孩子让步》一文令许多人击节,也令许多人质疑和思考。您明确说您不相信中国的教育,但您如何给自己的孩子选择教育方式呢?您自己有没有意愿和真正的需求与体制之间的矛盾和痛苦?
钱文忠:我儿子初一,在公立学校上学。首先,我不会让他脱离开大的体系,他必须具备应试能力。这是基本素质。我对他有分数要求。其次选学校主要是选老师,这是前提。儿子进的是当年我的母校,我完全熟悉师资——许多是当年教过我的老师,我非常了解并相信他们的水准。至于说矛盾我当然也有。我儿子说有些课不喜欢上,也不喜欢某些规矩。但我跟他讲:学习肯定是不快乐的是痛苦的,但必须学会忍受。我拿《宪法》给他看,九年义务教育是写进宪法的。他接受了而且适应得很好。
我没有给儿子报过任何培训班,倒是常鼓励他出去散步。他可以随便进书店买任何书。我并且有条件地鼓励他玩电子游戏,比如“三国”之类的历史游戏,有时和他一起玩,鼓励他攻关。我说,读书比玩游戏有趣那是瞎说。
我对我们的教育现状不是悲观,而是几乎绝望。但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给这个世界多一种声音和接受的可能。今天发得出声音的人和传播这些声音的人都很难代表大多数老百姓。我努力理解大众但也无法代表大众。我能做的是不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往前看,还有没有一线光明。那只有讲分数了。我反对不看分数。我是高考统考和分数论的坚决拥护者。现在有声音说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应该在工作当地参加考试,这未必真公平。毕竟,一个地方的教育资源是好几代人创造下来的。
高考是这社会最后一道公平线。说句狠话,如不以分数录取,而简单地只看素质、看家庭、看是否有加分等等这些条件,那么,北大、清华、复旦……今后将很难有平民子弟。
三晋都市报:但人们的忧虑是,即使凭分数考入大学,毕业后还是没有任何背景,找不到工作。那这个分数还有什么意义呢?
钱文忠:我只能考虑到这个地步。人生每个阶段都会有各种问题的,高考仍是这个社会最后的公平线。高考从来就不是顾及每个个体,而是保证大多数的。我们无法指望最好的制度,现实中能有相对不坏的制度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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