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县是山东枣庄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现在他批改学生作文,除了修改错别字之外,还多了一项任务——把“赞”、 “囧”、“雷人”等词语像挑刺一样挑出来。“谁用这些写作文,我就不会给他打高分!”这位从教十多年的老师说。
不过,王老师能用分数管住的只是班上五六十名学生。如今,如果你还不认识 “囧”、“槑”、“烎”,你还不会说“杯具”、“酱紫”、“7456”,你还不知道“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那你就彻底“OUT”了!
网络流行语,一种日渐弥漫的话语时尚。曾经,“词语帮我们记住时代”,今天,网络流行语能担当起记录时代的重任吗?如果能,它又将给我们记录下什么样的时代呢?
全民创造,全民传播
毫无疑问,网络流行语是网络时代新兴的语言现象。如今,随着网络的普及、网民数量的激增,网络流行语已经蔚为大观,自成体系。语言学家们就将这些“网语”做了分类,包括符号语(如"O",代表一只可爱的小猪),谐音语(如885,帮帮我;酱紫,这样子),字母语(如BT ,变态;PFPF,佩服佩服),旧词新义(如恐龙,指长相很丑的女性;天才,天生蠢才)……
“现在,如果你出差一个礼拜回来,网上就有很多你不懂的生词啦。”接力出版社副总编辑黄集伟对记者说。黄集伟的另一个头衔是“词语收藏家”。从1999年到现在,他已经出版了7本《词语笔记》,记录每年新出现的词语。
在黄集伟看来,互联网时代,是一个全民语文、全民创造、全民写作的时代。“网络交流的及时性,以及分享的便利性,使新创造出来的词语得到快速传播。”黄集伟说,“而在以前,个人创造的词语只能与少数人分享。一些新词,往往在现代汉语词典被更新后才广为知晓。”
“词汇一直是语言中最活跃的因子,生活中的新事物新现象,必然会有新的词汇来代表它。不同的是,如今这些新词因网络传播得更快,更广。”南京大学文学院陈光老师说,“鲁迅先生创造 ‘阿Q’,我们是通过读小说来了解它。而今天的‘范跑跑’,由网民集体来创造,是在快速传播中被创造。”
确实,网络流行语的创造更加全民化。不管是政府高官,还是一介布衣;不管是学术权威,还是莘莘学子;不管是富贾巨商,还是草根贫民……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话语创造的主体,哪怕是一次“顶帖”,也推动了创造的进程。
另外,网络交流具有隐匿性,网络由此成为一个自由、放松、想象的空间,网络流行语也就有了更加幽默、简捷、夸张的特点。同时,由于通过键盘与屏幕进行的网络交流与面对面交流相比,表情、情绪、肢体语言在一定程度上是“缺场”的。于是,一些表情与符号自然就成了替代品,从而成为网络语言的一部分。而一些“错别字”之所以能成为流行语,也正是网络“打字交流”的特性造成。网民们为了寻求速度,在打字中忙中出错, “无心插柳”产生了很多另人捧腹的词组。
语言的活水,生活的进行时
就在记者采写本文的时候,新时代“四大害”正作为流行语在网络上传播开来,那就是——“丰田车的底盘,开发商的楼盘,股市的大盘,前男友的硬盘。”
仔细分析,这“四个盘”背后都有现实事件支撑。底盘,来自丰田车召回事件;楼盘,来自房价的过快上涨;大盘,来自股市的暴涨暴跌;硬盘,来自诸多“艳照门”。
这也揭示了网络流行语的另一个特点:反映时代,概括现实。对此,黄集伟称之为是“语言的活水,生活的进行时”。
语言的变化发展从来都是与社会变迁紧密相连的,网络时代的到来,反映在语言上就是一种力求变化的创新心理。由此,网络流行语当之无愧成为信息时代的“社会方言”。
这种“社会方言”在记录现实的同时,也记录着时代的深层心态。2004年,电影《手机》中的一句台词“做人要厚道”不经意成为当年的第一网络流行语。社会学家就指出,实际上是说出对建立社会良好诚信度的希望。2008年的第一网络流行语“打酱油”也是如此。此话是广东电视台就陈冠希事件采访一路人说的,之后迅速红遍大江南北。“打酱油”传递的,除了有审美疲劳外,还包含了一种无奈,甚至是无语。
至于2009年忽然流行的“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黄集伟认为,背后是“无聊文化”。当时,成千上万“魔兽”游戏玩家在等待服务器重新开放,从而引发一种集体的无聊感。由此,一句最普通的话,被给予了丰富解读。
还有“人生就像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悲剧)和餐具(惨剧)”。来源是易中天在一期《百家讲坛》中瞪大眼睛感叹了一句“悲剧啊”,结果就被网友截了图并上传到了网上,随即成为无数网友争相引用的签名档。“杯具”一词,精妙地传达着现代人对人生况味的集体谐谑。
“一开始,网络流行语只是人们的‘假肢’,但现在,它进入现实成为真实,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黄集伟说。
快速复制,快速覆盖
“尽管存在即是合理,但我对学生的要求是,网络流行语在网上与我聊天时用,在给我发短信时用,但别写到作文里。”王开县说,“因为,网络流行语不符合现代汉语表达习惯,也没有古汉语传承这条链,是不规范的汉语。”
王老师说出了当下很多人的担心,那就是网络流行语对现代汉语的冲击。
“2009年‘保八’成为网络流行语,但实际上,1998年它就是网络流行语。为什么2001年没有人记得‘保八’?”黄集伟说,“网络流行语一方面被快速复制,另一方面则是快速覆盖,快速删除。” 因此,评价网络流行语对语言秩序的影响,黄集伟认为,绝对谈不上“颠覆”,充其量只能是“骚扰”。他用这样一句网络流行语概括了两者间的关系。“如果你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你就挠他的胳肢窝。”
“有人担忧他们会影响到母语的健康,但我个人对此毫不担心。”陈光说。大多数流行语生命短暂,都没有进入现代汉语的主流词汇系统,能够大浪淘沙留下的则是经典。
网民创造语言,词典跟着“拾掇”。主流也在关注“非主流”。商务印书馆就声称,为了赶上时代的趟儿,今后将每隔一年推出新版《新华新词语词典》。从各个领域读者中收集新词条,然后经专家打磨,最终形成精当的释义。(记者翟慎良 王晓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