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

　　对作文的要求，涉及到文风，涉及到为人的品格，绝不仅仅是某一个学科的具体技巧。我们必须高度重视这个问题，尽快对当前中小学语文教育的某些观念作出梳理，对学生作文的要求作出正本清源的改变，让学生理会写作的本原意义，让学生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好文章，学会自由地表达、真实地表达、个性化地表达、创造性地表达。

　　有家出版社编辑出版《民国小学生作文》，约我作序。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创意、很有眼光的出版选题。

　　民国时期，正是西式学校取代私塾，现代教育兴起，白话文开始普及和推广的时期。所谓白话文，就是让书面语言向日常的口语靠拢，将口语书面化。所以白话文的推广，是让文化从贵族走向平民，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带有革命性的意义。《民国小学生作文》让我们看到了白话文在普及初期的本真形态。

　　我读这些小学生作文，感觉它们真是明白如话，简练、干净、真实、亲切。这些孩子们(当然，他们其实是我们的父辈)，简单明了地讲述他们身边发生的事情。多数作文都是在说具体的事情，通过这些事情，来表达情感或阐述道理；情感是真实的，道理也是他们真心赞同的。这些作文，基本上，是真的小学生作文。此话似乎是废话，但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现在看到的很多小学生作文，实在不像是小学生写的作文。

　　八股腔、模式化的作文何以依然源源不断？

　　我从1995年开始主编《萌芽》杂志，由此接触到中学生作文，对那些应试作文的八股腔深恶痛绝。我和我的同事们，在北京大学等高校的领导和教授们支持下，在许多作家朋友的帮助下，创办了“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倡导说真话，表达真性情，抵制写作中的教条和模式。从“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走出了一批青年作家，出现了一大批学生非常喜欢的好文章，促使了青春文学写作热潮的兴起，也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中学语文教育的改革。

　　但是，中小学应试教育的问题没有真正解决，八股文式的作文，依然源源不断地产生。近来，我除继续主编《萌芽》外，还新办了一本旨在教小学生阅读和写作的杂志《略知一二》，就是因为在小学生作文中，那种小孩子讲大人话和模式化的问题似乎更加严重。

　　现在中小学生作文中存在的这些问题，源于对学生作文提出的所谓“主题明确”的要求。写议论文和应用文，固然要有主题，主题应该明确，但并非每种文体都要有明确的主题。写一件事情，能把这件事情表述清楚；写一个人物，能把这个人物叙述生动；表达情感，能够把情绪表达充分……这些，都不是纯粹的讲道理，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所谓明确的主题能够涵盖的。

　　我们现在选入语文课本的范文中，大量是文学作品。文学创作必须要有明确的主题吗？我是在“文革”期间开始学习创作的，那个时候有句话，叫做“领导出思想，群众出生活，专家出技巧”，要求文学作品必须有明确的主题。说老实话，为了说明一个明确主题而写出来的文学作品，充其量是二三流的作品。而一百个人读《红楼梦》可以读出一百种意思来，这才是伟大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