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石油大院”里,蓝极速网吧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被建筑施工用的“绿网”蒙了起来。但在路人的眼里,怎么也抹不去火灾的痕迹:被熏黑的窗口、铁栅栏——6月16日凌晨2时43分至3时30分,一场人为的大火使25个年轻人命归黄泉。
为了纪念这一惨痛时刻,有人将两束怒放的鲜花摆在路边。卡片上的话语,寄托着人们的哀思:“愿天堂里依旧有鸟语花香,愿受伤的心灵都能得到宁静和安详”、“亲爱的朋友,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幸福”。
据离现场不到两公里,是一处名为“展春园”的居民小区。自从16日开始,67岁的居民宋有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的孙子宋雨(化名),是这场悲剧的纵火嫌疑人,年仅14岁。
宋有竹说,他为孙子痛心,也为死难者痛心,但并不认为宋雨“是不可原谅的”。6月21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叙述了发生在宋雨身上的家庭悲剧。
父母离异 父亲吸毒
宋雨的父亲是“小巴”司机,母亲是一名技术工人。1988年,他不满1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当时,法院以“尊重孩子选择”为由,将宋雨判归父亲抚养,母亲每月提供生活费50元。宋雨刚刚大一点,便由于父亲阻拦,再也没见到过母亲。
1997年,宋父开始吸毒,并于2001年9月,被公安机关强制戒毒3个月,2002年1月28日,又因为复吸,被劳教戒毒1年零6个月。
宋有竹患有脑血栓、半身不遂等病,曾被有关部门认定“肢体3级残疾”。其妻(宋雨奶奶)于1997年去世。对于家庭教育问题,宋有竹表示:“家长对孩子没有尽到责任”。
2002年春节前,宋雨跑到爷爷家,宋有竹告诉他:“你爸爸被劳教了,要1年半才能回来。”当时,宋雨流泪了,反复念叨着:“我爸爸可真是的。”
宋有竹告诉他:“甭管你爸爸,你就自己管自己吧。”当时,安排宋雨自己住在家里,晚饭到爷爷家吃,学费“先欠着”。春节的时候,亲属们给了500元压岁钱,作为宋雨的生活费,但几个星期,这笔生活费就被宋雨拿走花掉了。
少年失学家长、学校互相指责
新学期开学了,宋雨每天都上好闹钟,准时离开家,晚上很晚回来。但爷爷还是产生了怀疑,因为他从来不拿书包,书也没翻过。一天,爷爷委托邻居找到学校,才知道,这学期开学,老师根本没有见过他。老师说:“家长干什么吃的,孩子上没上学不知道?”
当邻居把这些话告诉宋有竹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校长、老师干什么吃的?缺一个学生难道不知道,孩子不上学也不问问原因,把责任都推给家长?
3月28日,宋有竹伤心地问宋雨:“爷爷这么大年纪,你为什么还骗爷爷?”
宋雨却回答:“派出所到学校找过我,老师对我很冷淡,同学都挤兑我,我不愿意上学了。”
记者到宋雨所在的矿院附中采访,宋的同学证实了这一说法。据介绍,宋雨在学校有些“称王称霸”,经常抢同学的钱,为了上网吧,也常向同学借钱,但从没还过。还有人亲眼看到过他殴打同学。
矿院附中的工作人员回忆,因为抢同学的钱,派出所的确多次找过宋雨,进行调查、教育。这所学校的校长说,宋雨的爸爸没被抓之前,还能吓唬住他。自从被抓,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学校老师曾经给他钱吃饭,关心他。
这位校长说:“孩子智力没问题,就是品性不行。”对于家长指责学校“不负责任”,校方表示:“这种说法不属实。”校方向记者介绍,蓝极速网吧纵火案暴露之后,宋雨被抓,宋雨曾对公安机关说“恨社会,恨家庭,就是不恨学校”。
遭遇暴力 独立生活
今年3月的一个晚上,宋雨给爷爷打电话,说有同学请客,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从此,宋雨真正开始了“独立生活”,多病的爷爷很少能见到他的影子。
在矿院附中,很多人都知道,初二的宋雨、初一的张鹏(化名)形影不离。宋有竹也到宋雨家看过,发现床、电视机、电冰箱、饮水机都没了,再过几天,发现洗衣机、微波炉也搬走了。
一次,偶然见到宋雨,他说:“张鹏的妈妈给他租了个房子,缺少家具,就把东西都拿过去了。”
当时,宋有竹问:“你爸爸回来怎么办?”
宋雨说:“再拿回来呗。”
据宋有竹回忆,宋雨的父亲离异后,曾有三个女友,其中,两个女友都经常打宋雨。一次,一个女友用高跟鞋猛打宋雨的头部,打得他身上、衣服上都是血,直至昏倒。在宋雨9岁那年,父亲的女友命令宋雨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用擀面杖猛打,在好长时间里,宋雨的手掌都肿得“跟馒头似的”,至今,手上还留有痕迹。这种生活的暴力,带给其很大影响。
宋有竹说:“父母离婚、父亲吸毒,对宋雨造成了很严重的身心伤害。实际上,在蓝极速纵火之前,他已经脱离了家长、学校、社会的监管。”
他也曾燃起希望……
据回忆,2001年9月,新学期开学时,宋有竹告诉宋雨:“你妈妈来个电话。”
对此,宋雨不以为然:“我妈是谁啊,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爷爷说:“这可是你的生母啊,现在,每年还给你寄1000元生活费呢。你妈让我告诉你,好好上学,将来送你去美国,你有个姨在美国。”
当时,宋雨眼睛一亮:妈妈还在惦记他。
开学后,宋雨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老师感动得差点掉泪:“没想到,宋雨还能转变。”
但很快,这种转变随着父亲劳教而告吹。
宋有竹说,自己也下过决心,把宋雨送到母亲处,但是,宋雨总是推托“没时间”。自己居住的小区,就有网吧,上面贴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字样。每次,爷爷找宋雨,网吧都不让进,说“这里没有未成年人”,可碰到宋雨时,他却说:“我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
6月16日,宋有竹听说蓝极速网吧发生火灾,烧死20多人,马上四处打听。当门口修自行车的师傅告诉他“看见你孙子了”时,他释然了,感到“宋雨是安全的”。
其实,宋雨家、爷爷家相距不过20米。在这个大院,许多居民都用“震惊”、“不可思议”来形容自己的感受。许多人对宋雨平时的印象就是“不是好孩子”,对宋雨的家庭也颇有微辞。而在学校,宋雨同学回忆,老师曾经公开批评宋雨“早晚得出事”。
据称,与宋雨同样涉嫌纵火的张鹏,家长也是吸毒者,甚至家庭遭遇都极为相似。
对此,宋有竹说,孩子毕竟是孩子,再大过失也得原谅。而且,他并不想请律师为宋雨辩护,因为“相信法律,相信政府”。
(本报北京6月23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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