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我问3岁的女儿想要什么礼物,在这之前我早已做好了功课,还列了一大堆的清单。她嘟着小嘴说:“妈妈,你今天可以早接我回家吗?我想和你一起去买一个冰激凌,然后你吃一口,我吃一口,行吗?”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的音调上扬,抑不住的兴奋,仿佛她已经吃上了冰激凌。我愕然,原来,有妈妈陪着,一起吃一个冰激凌,就是最好的礼物。
我不知道有多少父母可以满足孩子陪伴的要求。当我们每天忙着给他们“挣”出美好的未来的时候,是否忘了给他们一个美好的童年记忆?那记忆里不是有多少玩具、学了多少技艺,而是有父母的陪伴。
是的,陪伴,是童年最珍贵的记忆。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尚且需要,何况那些父母常年在外、自己留守在家的儿童?对他们来说,陪伴,似乎是一个很奢侈的词。本期,让我们一起来聆听,几位打工者与留守在家的孩子之间的故事。
幼儿园,那个泪流满面的小人儿
孙海涛
我是临时起意去幼儿园的。时间是前年4月末的一个下午。
那日上午,我把张强从东莞送到了家就往回赶。张强是我同在印刷厂的好友,也是一村之隔的老乡。
母亲见到我又喜又惊:涛伢,还没放假你咋回来了?
妈,领导让我送张强回家,他受伤了。再说过几天就是五一了。我回答。
他咋了?严重不?母亲边问边接过我的行李。
两个月前,他的手掌被啤机轧成粉碎。前不久,工厂给了赔偿款,就让我送他回家休养一阵。你知道,他家里只有年迈的老母亲,妻子早跟人跑了。我和母亲解释。
真是苦命啊。那他以后咋办?母亲叹息着,替张强担心起来。
哎,谁知道呢——我好困啊妈,不说了,先睡会。
下午起床后,我到村子里转了转。因为太多青壮年到南方打工,村子里愈加空荡。很多屋子看不见人,偶尔见到一两个,也是些老头老太太,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聊天、发呆。田土多半荒芜,到处是杂草和荆棘。零星的,一丘刚刚插上秧苗的水田还显现出乡村原有的生气。微腥的泥土气息漫入鼻孔,久违的熟悉的味道,好闻也亲切。
一个人随意走着,诚如这满目荒凉的景象,心又凉了半截。
母亲就在这时打来电话。说下午要去舅父家帮着插田,让我别忘记五点钟去接菡菡放学。看手表,时间还早。却突然间升起强烈的欲望,想提前去街上的幼儿园看看。有一年没见到女儿菡菡了。迫切的想念如田间蓬勃的杂草蹿上心头。菡菡应该又长高了吧,头发变黑了吧,会自己吃饭了吧……边走头脑里就边浮现女儿以往的影像。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都是同村长辈。寒暄几句,各自敬上一支烟后我就匆匆往幼儿园赶。不是我不想和他们多聊,看到他们斑斑白发和满面皱纹,尤其是深陷的眼窝里时时隐现的那种孤独,那份凄凉与幽怨,我实在提不起心情。
街上也没多少人,两边并排的街铺空落落的。只有几桌麻将和字牌(家乡的一种纸牌)还热乎着,围满了人。若在平日,喜欢打牌的我肯定会进去摸几把,但今天我却没有凑热闹的心思。路面的洼地还残留有雨水,湿漉漉的,一直延伸到幼儿园的门口。可能是因为雨的缘故,水洼里漂浮着淡红、素白的花瓣,大多是些野花,也有一些月季。
走着走着,隐约就听见孩子们的打闹、欢笑声,似乎也夹杂着嘤嘤的哭声。可能是某个孩子受了委屈吧——此时,即便是哭声,对我,听着也是极大诱惑。如果没记错,我还是头一次来这里。
星星幼儿园。一张醒目的加黑隶书招牌立在了眼前。大门半闭,围墙也不高,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乡村幼儿园不如城里娱乐、幼教设施齐备,这里除了一个黄色的滑梯,几乎看不到其他的玩乐器具。整个幼儿园也不过四五十平方米,却拥挤着百多个孩子……
就在我看得发呆,一群顽皮的孩子注意到我,蜂拥着跑过来。一双双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围着我,顿时让我动弹不得。似乎,他们对像父辈一般的面孔有一种别样的好奇和亲切——依照我狭隘的理解,他们一年中很难见到自己的父母,甚至有些孩子对父母的形象早已模糊。乍一看到我,也难免会生出别样的情愫。
请问,你找谁啊?一个女老师走了过来,问。
我……哦,我就是路过,看几眼就走的。我居然语塞起来,脸红着,词不达意。我本来想说来看看孩子……
哦,是这样啊。孩子们,我们回去吧。女老师边说边呼喊那些稚气的孩子。女老师年轻漂亮,脸上挂着微笑,眼里透露出母亲般慈爱的光。
孩子们却不肯动。突然间,一双似曾相识的黑闪闪的眼睛从老师的腿后伸出来,歪着脑袋,怯怯地盯着我看。仔细一瞧,好像是——不,就是张强的女儿。约莫是一年多前,我见过她一面。
——爸爸——她似乎犹豫了一阵,她,居然喊我爸爸。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虽然,我和张强一般高矮。我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他不是你爸爸!一个孩子朝她喊道。
女老师也疑惑起来,其他的孩子似乎也受了感染,叽叽喳喳地,指着她笑。
这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小人儿也正侧出身来呆呆地紧盯着我。似乎,一只手还扶着门墙——那正是菡菡,我的女儿。
可是,那一刻,我竟已没心思去看菡菡。心里头五味杂陈般涌出诸多念头诸多滋味,却说不清楚是酸、是甜、是喜、是悲。我只记得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自己莫名地就伸出手,把张强的女儿紧紧抱起来,亲了她几口……
她,是我的女儿。我含着泪对女老师说。
如今,面对逐渐懂事的菡菡,我也无法解释清楚,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那样说。我只清楚地记得,那个躲在门边偷偷看着、泪流满面的小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