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10日0时1分,钟敬文先生辞世。中国学术界痛失“民俗学之父”。而直到钟先生逝世前,在医院住院,他还在病床上指导学生。这位百岁老人教书育人的点点滴滴,都深深烙刻在他的学生们的眼中、心底。他们不会忘记。———我们也不该忘记。
——编者
“不行!”每到星期四下午,无论什么人,什么事找到钟敬文先生,他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北京师范大学的钟敬文教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要给学生上课!”
“我们在学术上希望看到的是‘春色满园’,而不是一枝独秀”。钟先生首先认为自己是一个老师。而老师授业解惑生涯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钟先生97岁时,一次去教室上课,没想到电梯停了,他就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上6楼。那天,他讲了3个多小时课。按照常规,他只需讲两个小时。
直到2001年7月,99岁的钟先生住进医院之前,一直坚持亲自给学生上课。住院后的钟先生干脆把教室搬到了病房。本是来看护先生的学生们,往往在医院吃起老师的小灶。2002年1月10日0时1分,钟先生逝世前,只要清醒,开口不离治学。
年事已高的钟先生,上课绝对不是摆样子。“这门课有什么问题,需要哪些教科书,先生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北京师范大学1998级博士生、钟先生的弟子郭必恒说:“先生还会带来有关的复印资料。一个学期下来,足有十几厘米厚。”
有人说,钟敬文的博士生是最难读的。一般的博士生只上两三门课,可钟先生的博士生要上10来门课。有钟先生自己的课,还有其他校内外专家的课。
每有学生拿着论文前来请教,钟先生必读,并给出指导意见。学生们经常有意外的收获。一次,2001级博士生叶涛去钟先生家,正赶上钟先生递给另外一位同学两本夹着小纸条的书:“这两本英文和日文的资料都与你的研究课题有关。我看到,就帮你记下来了。”
素不相识的人一样可以从这位民俗学泰斗那里获得帮助,只要他真想做学问。2001年,山东的一个乡镇干部写了一部关于鲁南山区的民俗志,40万字的书,先生很认真地读完。最后,还专门把这位作者请到北京,开了一个座谈会。
钟先生治学,丝毫不肯马虎。一次,1999级博士生赵宗福翻译了一篇1万余字的有关民歌的文章。其中一句话与国外的一种民歌的名称有关,怎么也找不到原始出处。钟先生帮着赵宗福找了一天,一无所获。
“那就删了吧?”这句话并不关键,赵宗福试着向钟先生建议。
“这怎么能行呢!”向来和蔼的钟先生突然严厉起来。又辛苦了一天,钟先生与赵宗福总算找了到出处。
赵宗福说,钟先生经常建议学生:先把论文放一放,看还缺些什么。有的先生建议再放半年,有的建议再放一年,考虑成熟了,文章的质量也会更高。
有的学生的论文如果发表多了,钟先生却并不开心。“不要发了”。他劝学生,现在处于学习阶段,需要积淀,不要拿着论文去买路。
“先生100岁了,可他的思维一点也不落后于时代。”让叶涛感慨的是,先生99岁时与他的一次闲谈,主题是21世纪属于基因时代。
钟先生95岁那年,一位美国学者来访。钟先生得知他曾去南斯拉夫考察史诗,不停地请教:“我们由于条件的限制,对东欧史诗的了解,还不如你们多。”对方惊叹:“一个学者,活到90多岁,还有兴趣向别人学习!”
读书是钟先生最大的爱好。在弟子叶涛的脑海中,深深印刻着这样一个形象:“每次去看先生,他都把自己埋在书堆里。”钟先生陪着夫人去看戏,夫人进戏院,他转身进了旁边的书店。有一年,北师大民俗学研究所的资料室搬家,专门为钟先生腾出一间屋子放书。结果装满书的3辆大卡车开走,钟先生家里的书山还看不出动过的样子。
从教治学80年,钟先生著作不少。可他从来不要稿费,只要书。他把书送给自己的学生。
钟先生曾经说过:“无论是人生,还是学问,都要有高品位。”而他为的弟子讲的第一堂课无一例外都是做人课:“做学问最重要的是做人,做人第一要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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