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学生社团,北京师范大学的“农民之子”受到的关注显然是太多了。自1999年成立以来,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农民之子”的会员发展到了300多名,而它的很多大型活动都被从报纸到电视的各类媒体所报道。
2002年的5月底到6月中旬,“农民之子”又举办了打工子弟学校校长培训和关注流动儿童教育座谈会的活动,再一次吸引了媒体的目光。
其实,“农民之子”的主要活动还是去打工子弟学校支教,而这种方式在北京大学生所参与的各种公益活动中是比较普遍的。但是,为什么“农民之子”就如此受媒体青睐呢?
本报记者为此采访了“农民之子”支教工程的总负责人——安紫,试图揭开这个谜底。
仅仅靠热情是不够的
“农民之子”这个名称,很容易就能集中很多关心农民问题的大学生,这些天之骄子并没有因为摆脱了农民的身份而忘记了支撑着中国的9亿农民。这样的社团首先是靠热情团结起来的,但仅仅靠热情又是不够的。
安紫向记者讲述了学生社团的一些特点:
“学生社团原来的工作往往是‘象牙塔’里做出来的,脚不沾地,太‘理想主义’。”
“学生社团最容易遇到的问题是,碰到什么东西就被弹回来、掉下来。然后就觉得很失望,特别失落,觉得别人不关心他,最后就被边缘化了。”
这是因为,不少学生虽然有热情,但并不清楚“做什么”和“怎么做”。在高涨的热情碰到困难的时候,确实有不少大学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解决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
“大学的老师告诉我们,一进大学的校门,就不仅仅是取长补短了,而是要学会扬长避短。正如过去的一句顺口溜,‘大一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大二的时候知道自己不知道,大三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知道,大四的时候知道自己知道’。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个过程。”
安紫向记者介绍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例子:
有一个学生特别可爱,问大家,“你们有什么任务派给我。”安紫跟她说,你应该努力去做馅饼,然后发给大家,问:“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安紫评价道,这种总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做法使很多学生社团难以真正地开展工作,消磨了不少人的热情。
安紫认为,热情是做事情的动力,但真正让事情运作起来需要一个更有力的支撑。
事实上,在“农民之子”以前的活动中,因为急于扩大社团的范围和影响力,甚至产生了一些过激行为,遇到了很多棘手的问题,甚至碰过壁。而现在的“农民之子”,则希望通过影响他人,带动他人而达到使更多的人关注并参与进来的目的。安紫说:“让别人逐渐认可我们的理念,这是需要时间的。”
现在,在“农民之子”的网页上,已经有清华大学等其他学校同学的留言,赞同并希望参与他们的活动。而外地的一些学生社团也开始注意到了他们,表达了做类似事情的意愿。
一个“浪漫主义者”
安紫,1975年出生,本科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现在北京师范大学读研究生,方向是中国古典文学。
有意思的是,很多人评价安紫时,认为她是一个“浪漫主义者”,而安紫却认为不少大学生是“理想主义者”。
她觉得,她和60年代的人沟通没有什么障碍,倒是和现在的孩子有沟通障碍。他们没有信仰,倒是有目标,很功利的目标。
但是,加入到了“农民之子”后,她发现,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满怀热情的人。
为了“农民之子”的活动,安紫贴进去了不少的个人积蓄,并且还花费了大量的精力。而到现在,支教活动的经费也只不过是勉强支撑。据她介绍,有些资金甚至还是她丈夫无偿提供的。更有意思的是,安紫在北京师范大学附近租到的一处房屋,甚至成了“农民之子”的办公室,几乎所有的重要资料只能放在她那里。
由于她有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经历,本来她完全可以去兼职做策划或制片,但因为“农民之子”的事情,她都放弃了。这甚至引起了她以前的朋友的不满,一位要好的朋友请她去做策划而被回绝的时候非常奇怪,这件不赚钱的事情为什么如此吸引她。其实,她原来还有很多路可走,但现在自己可能介入得太早了,耗费了自己太多的精力。
本来她有先去赚点儿钱,然后再回来干的想法,但由于自己想把这件事情一直做下去,她给自己制订了一个计划,五年培养一些能够把这件事情一直做下去的人。
“现在,我支撑自己的东西实际上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我认为这件事情是百年育人,所以要无限制地延续下去。”
受益最多的是大学生
谈到“农民之子”的活动,安紫认为,实际上真正受教育的是大学生,他们才是“受益最多的”。
据她讲,她在毕业的时候,和很多大学生一样,感到非常留恋学生生活。而现在回忆起来,是因为在学校里还可以犯错误,但工作了就不能犯错误,“必须学会自己为自己负责”,而很多人却总想获得别人的原谅。
这其实还是因为我们现行的教育理念有问题。安紫认为,在我们现行的教育中,给学生的东西太多,而没有让学生自己通过努力去获得什么。
所以,很多孩子,尤其是城市里的孩子没有了向上的动力。因为从来没有失去自己的什么,也没有自己选择的过程,所以也不知道珍惜什么。
安紫向记者谈起了这样一个事例:
在采访一位抗美援朝时期回国的老科学家时,老科学家向她解释了当初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他介绍,经历过济南大惨案后,那时他每天都做噩梦,有人用刺刀追杀,逼着他跑。他很清楚什么叫丧权辱国,所以他要回国,即使是经历过了“文革”,他仍然热爱自己的祖国。
安紫认为,正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人经历过,所以他的情感不是抽象的和空洞的,而且特别强烈。而我们现在的很多宣传没有进入他们内心的真正世界,而总是讲他们如何放弃了国外优厚的待遇,但没有讲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回来。
“事实上,现在我们受到的很多刺激都是物欲的。”
而支教活动无疑也使不少学生了解了社会底层的生活。在打工子弟学校就读的学生中,虽然也有一些孩子的父母并不贫穷,甚至是到北京来开工厂的,但大多数是城市的边缘人群的子女。
在对安紫进行采访时,“农民之子”的另一位活动负责人谈到了暑假去贵州支教的活动。当记者介绍贵州的贫穷状况时,他非常惊讶:“现在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吗?”
确实,现在的学生对社会现实了解得还非常少。也许他们对很多统计数据有所了解,比如在贵州,2001年的义务教育普及率仅为39.7%,而全国的普及率为85%,但这些数字背后的真实故事是他们所不了解的。
正是像“农民之子”这样的社团使他们多多少少接触到了这些,使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
“我们在做好事,为什么不宣传”
安紫在采访中时,向记者感慨道:“现在的广告时代,给人的影响太大了,简直把人给异化了。我很奇怪,为什么正义的东西没有一个宣传的阵地。”
事实上,当初安紫请她在媒体工作的朋友来报道“农民之子”时,那位朋友根本不相信学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直到他亲临现场才口服心服。
安紫对此评价道:“我觉得,人和人之间需要建立信任。”“本来应按社会价值来酬劳人,但现在很多东西都非常扭曲。”
实际上即使她有很多在媒体工作的朋友,但并不是时常都能得到支持。为打工子弟学校的孩子们举办“六一”儿童节联欢会之前,安紫给一些演艺圈里的大腕们打电话,但却没能获得什么支持。
而就在这个联欢会之前,北师大实验小学也举办了一个“六一”联欢会,大腕云集。她向记者讲述:“当我站在场地外时,眼泪都快出来了,为什么我们就没有人支持。”
她认为:“很多关心社会疾苦的人,并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
确实如她所说,“我们在做好事,为什么不宣传?”
后记
“现在的很多环境是必须把别人给打败了才能成功,不是那种人人相互搭一把手的互助。这不正常。难道我们非得建立一个人吃人的社会吗?”
安紫认为:“现在需要每个人想一想,是要社会给自己什么,还是自己给社会什么。”
幸好他们不是孤立无援的,中国还有希望工程、烛光工程、广州的灯塔计划,等等,还有这背后众多的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