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朝阳工读学校校长谭朴前几天又到市教委大吵了一场。“我们花5年时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两位年轻教师又被普校给挖走了,本来打算下学期对这两位教师委以重任,现在怎么办?”
年轻教师大量流失,工读学校是一种普遍现象。北京海淀工读学校近3年来离校的老师有十几位。一位校长感慨地说:“工读学校已经成为普校政教主任的培养基地了。”“其实我们并不是不爱这一行,而是在这里的付出与回报太不成比例了。”一位已经办好了调动手续的老师说。
据了解,目前北京6所工读性质的学校一线教师的月平均收入在2500元上下。由于工读学校全部是寄宿制,老师在完成白天的教学计划后,晚上还要值班,待遇较好的工读学校班主任的夜班费也只有40元(16个小时),非班主任教师只有30元。
北京西城工读学校的邓老师说:“我在工读学校当了近20年的班主任,从来没有在夜里12点以前睡过觉。晚上要看着这些孩子睡着了,自己才能坐下来准备第二天的教学,很多时候要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能上床,早上6点钟又要叫学生起床,和他们一起晨练。有人说,宁可少拿几百块钱,也不愿意受这份累。”
长期超负荷工作,很多工读教师过早地患上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神经衰弱等疾病。
钱玉国是北京朝阳工读初二班主任。与他一起分配来的其他4位老师已经先后离开了学校。钱老师说,每当夜晚学生进入了梦乡时,自己经常独自站在窗前发呆。他的家虽然就在学校的旁边,但一个星期只能和妻子见上两面。还不到30岁的他去年患上了高血压。他说:“我有时候觉得这铁窗子里关的就是我自己,唉,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工资待遇低、工作压力大,还不是年轻教师外流的主要原因。朝阳工读学校刘燕老师认为,做工读教师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社会待遇才是主要原因。“年轻教师刚分到学校时心气是很高的,普遍认为面对这样一批特殊孩子,经过自己的努力把他们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但由于工读在社会上名声不好,很多学生毕业后都不愿意再回来看老师,最多也就是写个贺卡,打个电话,老师们辛辛苦苦培养了两三年,想想很不是滋味儿。”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说:“按我的能力,如果是在普校一定可以培养出很多大学生,这说起来都带劲儿。而在工读学校,工作虽然同样很有意义,也很具挑战性,但你怎么说得出口——‘我培养了上千名工读生’?”
1993年从华中师范大学毕业的姚老师已经在海淀工读学校工作了9年。他最初是抱着干一番事业的劲头来到这里的。然而9年过去,面对过去的同学,他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出国的出国,留学的留学,有的连博士都念完回来了,可我守在中关村高科技园区的门口,却连一点发展也没有。”姚老师很爱自己的学生,常常为了寻找一个逃跑的学生,连续一个礼拜到学生家门口“蹲点儿”,直至把他带回学校。“如果要做一番事业,不充电是不行的。我很想再去读读书,充充电。按我9年的教学经验,应该算是工读教育的半个专家,还需要提高。可是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机会继续深造。而且工读教育虽说是一门特殊教育领域,大专院校里却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专业。”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去年转到普通中学的小赵老师今年考取了在职研究生,学校还承诺学习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学校支付。小赵老师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以前在工读学校时就有充电的打算,但苦于没有精力,学校经费紧张又不能给予支持。她说:“现在在普校的工作量还不及以前的三分之一,很轻松。”
海淀工读学校徐校长说:“虽然年轻的老师走了很多,我们也要看到,由于工读教育的特殊性,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适合干这一行。”
曾有一位普通初中的政教主任准备调到朝阳工读学校工作。学校安排他值了一次夜班。第二天,这位老师二话没说,原封不动地把行李搬出来,走了。“他觉得受不了,夜里没有时间休息,需要操心的事太多。”
姚老师说:“我觉得有人走是很正常的。这个社会要允许人才流动,让不适合的人离开。但是,学科越来越细化的今天,应该为工读教育准备一批高素质的、有责任感的后备军,保证这一领域不至于后继无人。”
年轻教师的流失给工读学校带来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很多身体严重透支的老教师不得不继续在一线岗位上苦苦支撑。
朝阳工读学校校外辅导部的8位老师平均年龄已经超过60岁,全部是退休教师。这些老教师负责北京朝阳、崇文两个区80多所学校的托管预备生工作。每个月至少要到自己负责联系的学校走一趟,如果遇到学生出现特殊情况时,就会更多。最多时,一个老师一天要骑车走近百公里的路程。
已经64岁的刘老师告诉记者,自己早就想休息了,家里人也不止一次地劝自己回家休息,但学校缺老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接他的工作,校长又多次挽留,只好先干着。
刘老师说,从自己手上走出去的问题学生有近300名,虽然做这项工作很辛苦,但看着这些原本很可能犯罪的孩子一个个转化为社会的有用人才,幸福感也一天天增长着。“但毕竟年龄不饶人。”刘老师担心工读学校的年轻老师都走了,到自己真干不动的那一天,谁来接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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