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

　　在记者的一再要求下，吴震（化名）老师才坐到记者对面。虽然最终的竞聘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他神态和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沮丧，使记者明显感受到了他对自己黯淡前景的担忧。

　　坦白地说，吴震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老师：教学成绩在年级里倒数，与学生的关系处得也不好，几个月前还跟同科的一位老师干了一架。当他所在的李关弟中学出台了新的上岗办法，在新学期让学校选出的年级段长选聘班主任，由班主任来挑选任课老师时，他立刻感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我这下惨了，没有哪个班主任会要我，明年下岗是一定的了！”
　　
“这是我们发展的需要”
　　
　　浙江宁波市鄞州区的李关弟中学原名鄞县下应镇中学，位于宁波市东南方，在鄞州区的中心，是一所由香港李元龙先生捐资600万，镇里出资1000万新建的学校，2000年8月才竣工。镇里很快就再出资1000万，征地20亩完成包括教师宿舍楼、学生宿舍楼、体育馆等设施在内的二期工程。这是一所无论经济条件还是地理位置都非常优越的学校。

　　当记者问及出台“班主任组阁”政策的初衷时，李关弟中学校长朱明达认为，在鄞州区这个经济发达地区，“普九”已经不成问题了，老百姓随着经济生活水平的提高，也从最初争取让孩子读上书发展到希望学校能提供优质的教育服务；从过去的希望孩子考中专变为希望孩子考高中甚至重点高中，这都给学校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教学质量也成了学校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

　　“而教学质量的好坏，关键是教师，教师责任心的强弱直接决定了学校教学质量的好坏，甚至决定了学校在未来的生存。”朱校长肯定地说。

　　据了解，该校在今年６月底出台这项政策之前，所有班主任、任课教师的聘任都是在校行政会议（由校领导班子成员组成的校务委员会）讨论后，由学校指定的。“这是传统的学校管理模式，和全国其他地方的普遍做法一样。”朱校长认为，原来的教师定岗、定位、定编的做法是有利于教师队伍的稳定的。但当某一学科成绩不好的时候，班主任就会责怪该科任课老师水平太低，拉了整个班级的后腿；任课老师会认为是班主任管理不到位，致使班级纪律差造成的。而且无论班主任还是任课老师，都理直气壮地觉得：我是学校指定从事这项工作的。这样，任课老师之间、班主任之间、任课老师与班主任之间、任课老师与年级段长之间的协调就会出现一些问题，而且会互相推卸责任甚至产生矛盾。

　　为了增强教师的责任心，教师有危机感，不断提高学校内部的管理水平和学校的整体教学质量，为下应镇的百姓提供优质的教育服务，“势必需要对原来旧有的人事制度进行改革，而采取这项措施就避免了上述这些问题。”朱校长认为，在双向选择、民主公开的原则下，让年级段长、班主任和教师之间互相挑选，把学校资源进行优化组合，这种在自愿基础上结成的教学班子凝聚力很强，“每个任课老师都愿意与好班主任合作，每个班主任都愿意挑好任课老师配合，这样互相满意、水平相当的老师在一起工作，既不会感到累，又不会相互埋怨，自然有利于教学质量的提高。”
　　
“我们还会有宏观协调”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都按照教师的意愿”，在回答记者“强强联手后会不会产生弱弱拼凑的后果”时学校办公室主任钱丁盛这样回答。他说出现下列三种情况：当教师自己的岗位选择意向与年段选择不一致时，一名教师出现多班要求其任教或无人选择时，则要由学校统筹安排。

　　“比如一个水平比较高的老师选择了某一年级，而我们认为他应该到另一年级去带一带水平较低的老师，我们就得做他的工作，希望他服从调剂，”他举例说。“否则好老师全部集中在一起，其他班级怎么办？”他认为教师应该在一个公平的基础上展开竞争，这个公平包括上学期的期末考核、师资力量、学生成绩等各个方面。

　　“另外，老师的素质像手指一样有长有短，让所有的老师都双向选择是不可能的。一些教学水平低一点的老师，就不太受年级段长和班主任的欢迎，所以这项措施在实践中难度还是有一点的。”他说当遇到这种情况时，学校就要给班主任做工作，来协调安排，或作该老师的工作，希望他调到其他年级去，“这是一个大的难题，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为此我们已经找了几位老师谈话了。”

　　但这些让学校来协调上岗的教师是有代价的，据说从当天算起，他已经进入学校规定的一年试用提高期，他必须在一年内努力改变自己的业务水平，如果下年再不受班主任欢迎就有下岗的可能。“我们希望一些教学水平较低的教师能把这个作为前进的动力。在社会对教师的要求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老师被学校协调上岗，这对该位老师内心产生的震撼是很大的，他会想，要是再不认真教学的话，下一年真下岗了怎么办呢？”。

　　但让人疑惑的是，当老师形成弱弱拼凑的局面时，再由学校进行统筹安排，是否又违反了实行这项政策的初衷呢？

“压力会促使老师不断改进、不断提高！”  
　　
　　当记者问到对学校实行这项政策的看法时，大部分教师认为刚听说时感觉很意外，但慢慢也就理解了。“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学校的管理水平上去了，教师更亲密地在一起合作，对提高教学质量是有利的。”一位教师告诉记者，他还认为，作为老师，如果真的没人聘，心里难过是肯定的，但最好能给自己机会，用一学期时间看看通过自己的努力是否能改变这种现状。

　　但一位刚竞聘上初三年级段长的女老师则觉得“压力比以前大了，还有点不太适应。”她告诉记者，开始挑选班主任时，她对聘谁不聘谁的问题感到很棘手，后来家里人告诉她“初三是非常重要的，你尽管挑你认为比较好的，这是工作的需要”。她就从是否能配合她开展新学段工作的角度挑了一部分班主任，又从其他年级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老师。她相信没有被她聘用的老师，会从学校的角度出发理解她的，“他们应该考虑为什么没有被我聘用，并找出自己存在的不足，这对他们以后的工作也是一个促进”。

　　据这位段长说，实行新措施后，不但竞聘班主任岗位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倍，优秀的任课老师也成了班主任追逐的对象。一位叫柴钧敏的班主任就告诉了记者她的挑选原则：“首先是大家处得来，还得教学水平高。”因为她觉得教同一个班级的各任课老师间的关系，对学生成绩的影响很大，再者每门功课都是相互联系的，一科不好，也会影响班级的总体成绩，所以老师的团结、教师水平的均衡对学生是很关键的。“而学校在这种措施下组合在一起的老师会对班级很负责，比学校的统一安排也多了一些自主”。

　　“但开始时还是感觉挺紧张的”，她说在被年级段长确定为班主任后，担心如果没有任课老师来选她，说明她这个班主任做得不好，挺尴尬的；“同时作为另一个班的语文老师，如果人家班主任不选我，也感觉挺尴尬的。”但她现在两种“尴尬”都不会有了，最大的担心却是如果自己的班级管理得不好，不仅下年的班主任竞聘会落选，也无法向任课老师交待，“所以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和自己选定的老师共同协作，把班级管理好，把学生教好。”
　　
同曲异工看实施
　　
　　据记者了解，类似的做法在外省某市的一所学校也正在实行。所不同的是，这所学校是两个班级作为一个整体，而班主任由学校直接任命，向班主任递应聘书的教师必须通过两位班主任的认可才能同时兼任两个班的教学。该校一位老师在电话中对记者说：“最关键的是与班主任处好关系，实际上请班主任吃一顿就摆平了，没啥大不了的。”

　　这位老师还介绍说，这项措施最大的好处就是避免了教师和领导之间的直接冲突，“不会再有教师因没有岗位而到校长那儿骂，只能在背后骂班主任！”

　　据说他们学校一位老师的教学成绩每年都很差，但之所以还未下岗，是因为每年他都到校长家送礼，这样他就会被直接安排做班主任，“学校老师多，他可以轻松地挑选任课老师，而老师最后只能无条件地跟他合作”。

　　“其实要是实事求是地操作，不作弊的话，实行这种措施好处还是有的。”他认为这样既能激发老师的上进心，使他们在业务上精益求精，以确保自己在竞争时立于不败之地，也能使小团体内部加强交流，集思广益，共同提高。而且使一些好老师能永远保住岗位，不必为岗位而忧虑，也有利于教师的人心稳定，一些教学水平不高的老师则被淘汰下去。“但总有很大一部分老师是校长预点的，可以不必竞岗，直接安排。这就没什么意义了！无形中还使一部分人拉帮结伙，逼得一些能力弱的人只能靠拉关系，走歪门邪道而求得工作的延续”。

　　于是记者在电话中渐渐明白：一些水平不高、不善交际、缺乏后台，与领导又没有亲密接触的老师实际上就在学校内难以立足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一些好老师也未必有工作岗位。”他又举例解释说，班主任一般都不愿和刚生完孩子的女老师合作，“她们晚来早走，心系家里，哪儿能提高教学水平呢！”有很多刚结婚的女老师整天忧心忡忡，人人自危，工作氛围特别紧张。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政策稍加主观利用也会变得面目全非，与政策制订的初衷背道而驰。记者在与李关弟中学交换对上述学校的看法时，朱校长浓重的宁波口音中透着肯定：“我们一定会按着既定的措施正确地走到底的，你可以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