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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保护：切勿变卖人类的精神

——访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谢凝高

　　编者按：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各国经济实力的增强，国民素质的提高，遗产保护日益受到了重视。保护人类的遗产，守护我们的家园，已经成了社会各界的普遍共识。然而，在城市化飞速发展的今天，人口膨胀，资源减少，遗产作为一种资源也受到了经济发展越来越大的压力。如何在这种新形势下保护好我们的遗产？如何处理好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这些问题已经不仅是遗产保护专家需要考虑的课题，而应成为许多学科的学者共同关注的话题。

　　近年来，我国在世界遗产保护方面作出许多努力，社会各界对遗产价值的认识以及遗产保护的意识都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目前有些风景名胜区内的人为破坏污染、盲目过度开发等问题依然存在，这亟须得到重视和解决。

　　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的主任谢凝高教授，虽已73岁高龄，但他不畏奔波劳苦，仍然行走在各地的风景区和世界遗产保护区域，进行各项考察研究工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刚从湖南开会回来，研讨中国“丹霞地貌”申报世界遗产的问题。他和记者详谈了他对于世界遗产保护、管理和利用等问题的观点和看法。

　　精神文化功能是风景名胜区的主要功能

　　我国的自然与文化遗产有多种。比如世界自然遗产，有黄龙、九寨沟、武陵源、三江并流、四川大熊猫栖息地、中国南方喀斯特等；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有泰山、峨眉山、黄山、武夷山等。谢凝高认为，不管哪种类型的遗产，想要合理利用，首先必须了解它的价值。只有在真正了解了遗产的价值后，我们才会尽力去保护。在保护的前提下我们再考虑如何去合理利用，这样就不会出现破坏性的开发。

　　据介绍，世界遗产的价值主要体现在科学价值、美学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三方面，并且因价值而产生功能。举例来说，在过去，泰山是帝王封禅、祭祀天地的地方，这个活动连续2000多年都在进行，而在国外是没有的。泰山还有一个重要功能是游览和观赏。人们通过游览泰山来扩大胸怀、开阔视野。文人墨客在体验大自然中受到启发，创作山水画、山水诗、山水游记等，所以泰山还有创作体验的功能。人们借着山水的美好风光还可以进行其他的各种活动。比如，在山里还有人修行、修炼、进行宗教活动、办书院、讲学、培养人才。此外还有隐居的功能等。近代，泰山产生了科学研究和教育功能。以上的各种活动都是精神文化方面的功能。不管社会怎么发展、功能如何变化，泰山最主要的还是精神文化功能，而不是经济开发功能。

　　当前，国际上公认的国家公园的主要功能仍是科学研究、科普教育、游览、启智、体验、健康身心等精神文化方面的功能，而不是经济开发的功能。

　　遗产保护应放在第一位

　　人类遗产作为不可再生稀缺资源而亟须保护，同时它也是社会发展的重要资源。遗产的保护和开发的矛盾如何处理呢？

　　谢凝高认为，这个矛盾处理好就双赢，处理不好就两败俱伤。在任何时代，不论哪种类型的遗产，保护都是发展和利用的前提，保护应该放在第一位。如果把开发放在第一位必然会产生破坏。

　　现在之所以会产生遗产的保护与开发的矛盾，是因为有些人把遗产的精神文化的功能错误地变成了经济开发、旅游开发的功能，将精神文化区变成了经济开发区。这是一个性质上和空间上的错位，即“错位开发”。我国的风景区不但普遍存在“错位开发”，还存在严重的“超载开发”。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遗产的保护和开发、利用之间的双赢？谢凝高介绍，我国历史上就有成功的做法——简单明确的空间分工，现在叫做“功能分区”。首先是风景区内外的分工，即区内以精神文化与科教功能为主，区外作为旅游服务基地，以第三产业为主，带动地区经济的发展。比如，在游泰山时，有一句通俗的话叫“山上游，山下住”。意思是游人在泰山上游览，在山脚下的泰安城住宿，这样就不必要在泰山顶上建闹市，破坏岱顶极珍贵的自然文化遗产。

　　除了区内外的大分工以外，在大风景区内，根据资源的分布进行功能分区，使风景遗产实现可持续利用的目标。

　　对于遗产保护和管理的建议

　　多年来，谢凝高一直不遗余力地通过各种方式为我国自然和文化遗产的保护事业奔走、呼吁。据了解，我国的“文化遗产日”的诞生就和他的努力分不开。谈到我国风景名胜区所面临的错位开发、破坏性开发的威胁时，谢凝高向记者介绍了他经过多年调查、研究和思考得出的中肯建议。

　　第一，要尽快立法。现在我国只有《国家风景名胜区管理条例》,还没有一部专门的法律。我国应该有《国家遗产法》或《风景名胜区法》，做到有法可依。

　　第二，要改革管理体制。现在我国遗产管理体制不顺，条块分割、各自为政，导致了较为混乱的局面。因此，遗产管理权应该交给国家统一管理，建议成立国家遗产管理部，直属国务院，直接管辖国家级和世界级遗产，包括文化遗产、自然遗产、自然文化遗产及各类国家保护地等。

　　第三，对于现存的违反保护规划、条例、法规的建筑物和构筑物都应该坚决整治和拆迁，以恢复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保护”的定义是禁止、限制、控制对保护对象的破坏，使之健康发展、永续利用。既然整治就一定要严格，违规一个拆除一个。

　　第四，国家要加大遗产保护上的资金投入。

　　最后，要培训遗产科技人才，加强对管理干部的遗产科普教育。

　　“申遗”是为祖国争光，为人类作贡献

　　近年来，我国出现了空前的世界遗产申报热。今年的6月28日，“中国南方喀斯特”和广东省的“开平碉楼与村落”的“申遗”项目顺利通过在新西兰召开的第31届世界遗产大会的表决，被批准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现在我国共有35处世界遗产。但是我国有些已申请到的世界遗产却面临着盲目、过度的商业开发和人为破坏等等威胁。

　　谢凝高认为，世界遗产的申报活动应该积极支持。我们国家的世界遗产资源非常丰富。按照《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的定义和10条标准来衡量，我国是世界遗产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

　　另一方面，我们“申遗”的动机应该正确。“申遗”的真正目的是用世界的力量共同保护全人类的遗产，使之世代传承、永续利用，绝不是为了“拿张名片搞旅游”。列入《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名录》的宗旨是使全人类公认的具有突出和普遍价值的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得到国际法律性的确认和保护、保存、展示，并传之后代。所以“申遗”更需要的是人们承担严肃的国际责任并兑现承诺。“申遗”还需要有关部门和专家的正确引导，正确评估其价值,组织专家进行综合考察。

谢凝高

　　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建设部风景名胜专家顾问，中国建设部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等职。

　　几十年来，谢凝高数次遍访祖国的200多座名山，被同行誉为“现代徐霞客”。曾出版的著作有《中国的名山》、《中国名山大川》、《山水审美——人与自然的交响曲》等,发表论文30多篇。他主持的我国10多个风景区的综合研究和规划获得该领域专家的普遍赞誉，是名副其实的中国“风景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