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秋冬第二轮新冠肺炎疫情的持续演进，欧洲大陆跨年期间的形势非常艰难。法国作为欧洲疫情的风暴中心之一，一直保持着日增感染病例高达5位数的规模，而这个国家的版图大小和人口规模，只相当于中国四川而已。但法国境内举国统一、集中部署的远程在线教育，为该国的整体抗疫大局争取了回旋的时间和余地。不同于美国、德国等联邦制国家，“全民动员”在这个国度里有着众多西方国家中难得的可接受度。

　　2020年年底，法国14岁以下学生的学校教育仍未回到正轨。法国抗疫的漫长战线让该国的远程在线教育磨砺得愈发精锐。统一技术体系、统领舆论造势、紧扣教育本质、警惕技术局限的“法式经验”，有着更具操作性的借鉴意义。

　　远程在线教育统一部署、纵向落实

　　法国全境的31个学区是垂直管理的，非常类似于一些国家的“军区”，即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横向隶属于地方政府，大多数教育决策由国家教育部统一部署、纵向落实。在此基础上成立的法国国家远程教育中心，是全球法语区最大的远程教育机构，也是该国远程教育、在线教育的集中收口机构。

　　从整体上看，法国抗疫期间的在线教育有三个主要的供给方：第一，是国家远程教育中心，借助互联网这一媒介，负责全面提供从幼儿园到大学（包括职业教育在内）的、以学科为单位的在线教育资源；第二，是法国电视台和法国广播电台，借助传统传播媒介，以积淀成熟的电视电台节目进一步丰富远程教育，并有效抵达互联网和相关设备未能普及的地区和家庭；第三，是专门面向学校和教育者的教育专业网站“Eduscol”，提供教师端可用的各类影音视频教育资源等，系统而丰富。

　　法国的科技实力有效保障了中央集权式的教育抗疫。法国是典型的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相结合的双轨制教育体制，每一届学生当中大约有8%的拔尖人才，是通过国家行为来保障小规模、高投入式培养的。由此也不难理解，该国迄今拥有70多名诺贝尔奖获得者、10多名数学菲尔兹奖获得者。与大多数西方国家不同的是，法国对科技优势的保持也是通过国家行为的高投入来实现的，并且效果卓著，在世界20项关键科研领域，法国都居于全球前列。可见，法国教育数字化和信息化的先行，最终是依赖其拔尖创新人才与尖端技术优势，而非单纯地强调“用技术重构教育”。

　　在线教育抗疫统一标志、集中动员

　　在法国，在线教育抗疫统一口号是“实现教育可持续”。法国和美国、德国等国家的联邦制非常不同，大众对于“全民动员”相对熟悉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接受，虽然会伴随着一定的反思与批判。

　　当前法国在线教育的一大鲜明特征，是有设计意图的、充分有效的舆论造势。首先，法国教育部部长亲自出镜，统一录制并公开发布了动员讲话和介绍各环节部署的视频；其次，法国国家远程教育中心设计了疫情期间在线教育的统一视觉标志——“我的家中课堂”，统领各个学段的在线学科教学行动。再其次，法国电视台、法国广播电台这一方阵，是通过视觉上的“学习国度”这一标志，来引导大众识别正在播出的疫情期间在线教育特别节目，这些节目还可以通过视频网站和电视点播等方式进行重复播放。最后，法国教育部通过普通互联网民用平台，实时回应疫情期间在线教育的民众关切，并汇聚众多舆论表达，掀起“全部动员”的统一舆论风潮，有力助推了全民共识的达成。

　　法国是时尚大国，在视听领域的创意与行动力非凡。与此同时，文理兼备的教育传统与“工程师治国”的国家特质，使得法国的媒体传播领域都有素养全面、深厚的工程师群体作支撑。在以视听号召力迅速汇集全民力量、引领舆论表达等方面，法国的优势可谓无与伦比。此次法国以统一视觉标志、统一听觉口号、统一舆情部署，简明有力地构筑了教育领域全境行动、全民动员的群众基础，彰显了这个国家独特的教育“软实力”。

　　远程教学分层服务、精准关照

　　面向学生，法国各个学段提供统一的远程学科教学。法国境内各个学段的远程学科教学，主要由法国国家远程教育中心用统一平台、统一教学资源、统一注册入口来承载，集中化的特征非常鲜明。从基础教育来看，法国疫情期间在线教育覆盖的学段包括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和中等职业教育；覆盖的学科包括数学、数字和计算机科学、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德语、英语、拉丁语、希腊语、历史地理、地缘政治学、政治科学、经济与社会科学、人文文学哲学、生命与地球科学、物理化学、造型艺术等，接近平时线下的全盘格局；涉及的教育资源形式多样但精准，包括录播课程、直播平台、练习资源、作业资料下载、日志记录、电子书、活动指南等。大部分线上课程围绕特定的主题和目的切分为独立的视频，每个视频的时长在1小时左右。学生在线执行学习过程时，可以中断并从断点处接续进行，进而在顺势完成视频内配套的关键点考核后，即可完成该视频学习并形成学习质量的记录与反馈。远程在线教育的“特殊学习节律”得到较为充分的尊重和利用。

　　面向家长，提供从后勤保障到情感陪伴的精准化指导。考虑到从低学段到高学段对于家庭保障条件的不同需求，法国教育部为各个学段的家长分别提供了精准化的指导，涵盖如何与学校和教师保持联系与沟通、如何设置远程学习软硬件、如何陪伴和鼓励孩子、遇到困难如何请求援助等，并迅速形成了清晰有序的指南手册。进一步，法国正在努力向5%左右无法上网或无法使用电脑的家庭提供设备和打印作业的帮助，努力扭转弱势家庭的不利境况，保障教育公平。

　　面向教育者，提供六大维度的多样化支持。法国教育部提供的多样化支持总共包括了六大部分。一是建立平台，回应教师有关疫情期间在线教育最常见问题；二是汇总先前的各大资源体系，竭力提供教师能够便捷选用的数字教育资源，尤其是“Eduscol”网站这一面向教师的国家级专业数字教育资源平台发挥了至为关键的作用；三是法国的邮政速递系统开通了服务教师的专项通道，重点帮助无法实时连接到互联网的家庭和学生与教师和学校保持沟通、跟进学习进度的纸质资源交流；四是一些视听媒体和书面媒体被动员起来，积极实现资源在线化，提供与学校课程相关的高质量课程；五是将电视台、电台的即时教育资源转化为在线资源，供师生重复使用；六是重点面向有障碍、有残疾的学生群体，提供互联网教育无法实现的师生互动方式和渠道。

　　与此同时，法国国家远程教育中心特别强调，其自身并不干预教学评估，也不提供作业订正及辅导等，整体教学活动仍以教师为主导，一如既往地尊崇和重视教师在各自微观情境下的自由度与领导力，有意识地平衡线上教育的集约性与线下教育的多样性、针对性和情境性。此外，法国国家远程教育中心还统一提供了直播平台，即“虚拟课堂系统”，由教师自愿选择使用，以维系师生互动和学生班级的活跃与团结。

　　伴随疫情的持续演进，法国对远程教育中包括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的投入与应用也在不断升级。教育数据的智能化分析与呈现正在为法国在线教育的优化与深化提供基于实证的决策支持；虚拟现实设备与同理心模拟等人工智能技术正在弥补远程教育的短板，为还原线下教育的情境化与立体化做出尝试。但总体来看，法国对于教育与技术的结合，从来都保持着审慎和辩证的态度，其基本观点是教育不能为创新而创新——教育信息化要优先承载教育本质与国家价值传统，注重紧扣本质、坚守初心。即使在疫情肆虐的“战时部署”中，法国仍不断强调，技术的渗透与介入终究是为配合育人规律、实现教育初衷服务的。更进一步，法国在教育数据保护、弱势群体“数字鸿沟”反思、技术负面效应控制以及各方利益保障上，都有相对明确的实践思路与政策措施，值得进一步深度挖掘、精细梳理、适度参照。

　　（作者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本文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中央级公益性科研院所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助项目“法国经验：人工智能时代的教育伦理与教育新政研究”［GYJ2020046］成果）

　　作者：王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