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电(徐海静)舞和李家两个女孩蹲在东京涩谷地区的一个街角,和一群醉鬼和皮条客厮混。她们身穿紧身T恤和裤子,旁若无人地往嘴上涂唇膏,那样子招来不少路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舞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对李家说:“是我妈妈。”但她没有接听,而是把手机放回了包里。舞一边抚弄着自己的长发一边宣布:“今晚属于不归人。”
白天的涩谷是东京青少年的天堂。但一到夜间,涩谷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明白地指示人们这家是酒吧,那家是色情场所。舞和李家一天到晚在这里闲逛。在日本中学生看来,能像她们两人这样在涩谷“混”甚至是相当时髦的一件事情。她们甚至还有一个特殊的称谓:“小小出走者”。她们走出自己父母家的大门,寻找涩谷灯红酒绿背后的自由。
“我的父母对我说不,所以我就收拾行李走人”
日本少女出走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有人是为了追寻自己喜爱的歌手巡回演唱的足迹,也有人是为了逃避自己的家庭。
美智子和勇子属于前者。她们都是17岁,都是男孩组合DUELEQUARTZ乐队的歌迷。两人在追随她们的偶像进行为期一周的巡回演出的途中相遇并成为好朋友。美智子已经不是第一次离开她在东京郊区的家了,而来自北方新(氵+舄)县的勇子则是第一次离家,一只粉红色带草莓图案的小小行李箱是她现在全部的家当。
“我的父母对我说不,所以我就收拾了一个箱子,离开了家,”勇子说。
刚开始,她们每个人都有200美元在便利店打工攒下来的积蓄,所以还能住在10美元一小时、带淋浴的旅店。但购买乐队演唱会的门票花去了她们所有的钱。“而且,我们还给乐队成员买礼物,这样他们就会注意到我们,可能会让我们……你知道……”美智子说,勇子在一旁咯咯地笑。
身无分文的美智子和勇子开始在街边流浪,路过的男人注意到她们,她们也知道,从这些男人身上她们总能“敲”出一顿免费的午餐或一张免费的床铺。不过,她们仍选择呆在灯光明亮的咖啡馆里,或看漫画书或与其他同龄人聊天,打发掉整个夜晚,然后跳上火车,奔赴偶像乐队演出的下一站。
美智子和勇子坚持说自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家出走者,因为她们迟早还是要回家的——她们还用手机与家里保持着联系。勇子说:“我们的父母随时可以联络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在哪儿……大概知道。”
还有一些日本女孩离家出走是因为家里的环境实在太糟糕。专门处理青少年案件的律师坪居节子说:“今天的父母为自身的问题所困扰——钱、工作、夫妻关系。他们自己感到压抑,又把压抑传给了孩子,忽视他们、对他们格外严厉甚至动辄打骂。孩子因此觉得自己在家中没有位置,他们的生命是毫无价值的。”
15岁的花和绫也游荡在涩谷。她俩在一家快餐连锁店门外看她们刚才照的一次成像照片。照片中,两个人摆出各种姿势与至少4个20多岁的男孩合影。花说:“我们不能回家,因为我们的父母会闻出我们身上的酒味。我恨他们,他们太严厉了。”
根据日本厚生省的一项研究,在日本,72%的女孩和46%的男孩在遇到来自家庭的打骂时会选择离家出走。
而日本法律对这些孩子的保护措施是不够的。打骂孩子只是在去年才被列为违法行为,而法官通常的判决是将出走的孩子带回那个打骂他们的家。
在东京的大街上生存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在东京的大街上生存实在是很容易。一些成年人很希望能在通宵营业的卡拉OK包间与这些女孩一起吃饭、唱歌、娱乐。如果女孩需要现金,她知道自己身上什么东西最具“市场价值”。
在日本,出卖肉体是违法的,但年轻的女孩子们知道如何通过手机上网,定下特殊的约会。在东京,有数不清的店铺公然拿年轻的女孩子做广告,提供各种“服务”。
在东京的红灯区,所谓的“婚姻介绍所”实际上有其他含义。通常,这些地方充斥了离家出走的女孩,她们付2美元就可以随便进去享受免费的三明治、果汁和卡拉OK。男性顾客必须支付30美元来定下一个“约会”对象,而女孩有权拒绝。
一些名为健康中心、俱乐部、歌舞表演场的色情场所为吸引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想尽办法。他们雇佣被称为“钩子”的漂亮男孩在街上闲逛,见到女孩就上前搭讪,满口甜言蜜语,解除了女孩子们的戒心。看到女孩上钩后,“钩子”们就会许诺给她们介绍既轻松挣钱又多的工作,最终将女孩骗到色情场所。
许多“钩子”承认,这份工作很有吸引力。染了一头金发的永二说,他每带一个女孩给雇主,都会得到200美元的报酬。“(女孩)年纪越轻,越可爱,钱越多,”他说。
然而,女孩子们真的不了解这些危险的陷阱吗?
17岁的春美孤单单地坐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从东京开往她的家乡横滨的最后一班火车也早已离开。春美点上一支烟,在打火机火光的照耀下,她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得多。“我现在缺钱,所以我现在在等以前遇到的那个家伙。他说他能帮我找到工作,”她说。会不会去作妓女呢?春美把眼光移向别处,说她不知道。
警方介入总嫌迟
像“钩子”永二一样,盐野广明也经常在出走少女出没的街区闲逛,但他的目的与永二截然不同——他是东京警视厅青少年犯罪课的警官。
不过,警方总是“迟到”。在许多情况下,他们出现得都太晚了。今年10月底在大阪,16岁的得田若古被她21岁的男朋友发现死在他们合租的房子里,而前往采访的记者曾在当地的一个色情酒吧看到一个广告,广告中得田穿着一件紧身的米色连衫衬裤。12月初,凶手落网——一个17岁的离家出走的男孩。
对12岁的上家义子来说,警方的介入也太迟了。上家义子因为回家晚被父亲骂了一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出事当天早上10点,义子还打电话给母亲,说她正要回家。20分钟后,她被双手铐住推下汽车,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高速公路上。警方后来查明,谋杀上家义子的是一名34岁的中学教师,他通过一个手机约会俱乐部找到义子,两人定下一个特殊约会,而义子就此走上不归路。
警方对离家出走者似乎有点无奈。事实上,按照日本警方规定,如果出走者仍然和父母保持联系,他就不算是真正的出走者,这就是为什么根据官方统计数字,东京离家出走者数量相当低(尽管在过去5年中上升了15%)的缘故。在这个拥有140万少年的大都市,去年只有2000人被作为离家出走者遭收容。今年9月中旬,日本媒体对离家少女进行了一系列曝光报道,东京警视厅派出450名警察在全东京进行了10多天的搜查,却只找到64名离家出走者。而一名记者在几小时之内就找到了至少6人。
事实上,警方只有在离家出走的少年犯了罪或可能犯罪时才会介入。警方的资料显示,14岁及以下的少年占离家出走人数的33%,其中大多数是女孩。但在涩谷街上巡逻的警察对午夜时分仍游荡在外的少女视而不见。“我没有任何理由上前与她们接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察说。美智子也说,她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之后,经常会向警察询问最近的旅店在哪里,从来没人问她从哪儿来,来做什么。
对于那些身陷色情业泥潭的少女,警方会进行拘留。
她们不会被逮捕,而将被送到青年中心。在东京,由警方办的青年中心有8个。此外,就只有两家政府办的孤儿院接受这些违法的少女。其中一家是一个世纪前设立的,规矩从来没变过。在这里,10多岁的女孩锻炼、学习、种植白薯和卷心菜,住在阳光充足的干净房间里,但房间里没有流行歌星的海报,也没有包括手机、化妆品、甚至内衣在内的任何属于个人的物品。每个月她们可以离开1天,但必须是集体活动。对于这种清教徒式的改造,许多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孤儿院院长矶谷和子说:“她们知道如何挣钱,从这儿跑出去后,她们就直接回到那个行业中。”然而,即便没有逃跑的女孩也只能呆到15岁,此后,她就又被推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
但凡年轻人都具有叛逆性,哪一代也不例外。但今天的日本少女却采取了一种新的叛逆方式:与父母切断联系。
这些少女发现自己周围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她们高兴:她们父母亲为了生计兢兢业业,疲于奔命,却仍面临经济困境……努力工作有什么用?干嘛不到外面呆上几天几夜找点乐子?骄傲的日本中产阶级家庭发现,他们已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