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璠:对于许多平凡的校友而言,校庆就应该是“喊校友回家”。近日,母校首都经济贸易大学举办了建校60周年校庆活动。为了让校友确有回家的感觉,学校特地在新校区里建了两个简易的旧校门,回校的校友纷纷在此合影留念,似乎回到了从前。校友会还特地举办了校友伉俪纪念活动,请60对“双校友”重走红地毯。
@胡波:大学里一般都有不少学院,相互之间总会形成攀比。有的辅导员也可能为完成任务,“强制”学生捐款。难道校庆非得采用“捐款”的方式吗?作为公办院校,有着政府的办学资金拨款,恐怕也并不差这点钱,各个学校也并非没有校庆的专项资金。
@雨茂:我发现校庆套路几乎一样,先发布通告,号召校友回校庆祝,然后针对位高权重或者家大业大的校友单独发出邀请,同时请老教师、班主任对目标校友大打感情牌。所有受邀校友一般都会收到捐资助学的请求,虽说金额不限,但校友们心知肚明。学校是要公布捐款数额的。校友中间也有攀比,拿得少面子上过不去,还不能坐上主席台,参加校庆不丢脸吗?
约十年前,一所知名大学搞校庆,主席台按捐款数额排座次,我有个朋友捐了10万元,挤不进主席台,只能坐在台下当观众,他感觉受了屈辱,干脆不参加典礼,也不参加聚餐。
前些年,在一部东北很流行的乡村题材电视剧中,有一个反复出现的桥段,就是“办庆典”。小孩满月要办庆典,出生要办庆典,甚至怀孕了也要办庆典。说起来,“办庆典”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绝不仅是东北的地方特色,而在全国各地都具有普遍性。
当然,万物皆有源,万事开头难。个人、机构、团体,都可庆生祝寿,借以凝心聚力、沟通内外、彰显精神,这是人之常情。大学承担了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文化传承创新的重要功能,为校庆精心筹备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透过众多喧嚣的校庆,一些喜庆场面的背后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借庆典之机巧立名目、虚张声势的有之;空耗人力、浮夸做作的有之;格局一旦变小,吃相就不免难看。乱花渐欲迷人眼,一些校庆的价值和功能也就逐渐迷失在这些乱象之中,越发言说不清了。
庆典是盛大的、充满神圣感的仪式,而仪式是有其教育功能和作用的。按照社会学家涂尔干的看法,仪式的功能在于凝聚社群、增强团结和强化认同。这种凝聚力,来源于在庆典这个特殊的时空场域中,所有的参与者具有身份上的同一性。在母校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学生,都是孩子。所有职业、地位、收入乃至肤色、民族、宗教上的差异,都要退避三舍。平素被淡忘的群体认同被重新唤醒,所有人卸下厚重的面具。在校庆的餐桌上,没有部长、局长、老总,他们无非是虚长几十岁的学长、校友。
正因如此,2002年、2012年南京大学在其百年校庆和110周年校庆接待活动中,一经提出“只认长幼不认尊卑”“序长不序爵”的工作原则,就立即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这是回归了校庆以校友为本位的正途。
成功的校庆都是相似的,失败的校庆则各有各的缺憾。从应然层面说,一场校庆活动成功的关键在于弘扬大学文化,彰显大学精神。
2014年以后,中央和教育部关于高校发展的有关文件中,越来越多地以“大学文化”替代传统的“校园文化”的表述。大学文化包含又不仅限于校园文化,不只是组织学生、策划活动、打造品牌这样的习惯思维,它需要超越项目制的思维定势,全方位地营建一种体现学校特色、注重个性发展、崇尚创新精神、培养实践能力、强调道德教化的人文环境。
校庆特别是百年校庆,往往是大学文化建设补短板、大跨越的难得机遇。围绕校庆展开的校园环境规划、整治和建设,会在一段时间内把偌大的校园变得处处都是工地。但如果安排得当、设计合理,也可能成为慰留后人的宝贵财富和文化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一笔。比如,复建抗战时期被日军炸毁的老校门,塑造重要校史人物的雕像,挖掘整理传承创校先贤和前辈名师治学治教的理念,为学校道路、楼宇命名等等。
置身这样的校园环境中,才能够让人感慨一草一木皆有故事、一砖一瓦足见精神,才足以让今人感恩先辈们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创业过程。而这些文化建设活动的目标之一,就是促进大学的文化自觉。俞吾金先生在一次演讲中举过一个例子,一个人住在三楼,他每天都爬楼梯,但你若问他一共有多少级台阶,他未必答得出来。同样,我们在一所大学工作、学习、生活,每天身处其中,虽然习以为常,却未必自知自觉。一所大学在历史上所承载的苦难与辉煌,她的文化传统和内在精神,需要通过文化氛围的营造和文化符号的解码,来发现和再激活。
很多高校会在校庆特别是百年校庆之际,展开文化大讨论,有时会形成学校精神、校训、办学理念、校风、学风的一揽子方案并对外发布。学校精神是一所学校的灵魂,是统摄其他文化元素的根本;校训是对学校精神的展开,是学校的座右铭,也是最为精炼和最能体现一所学校风格特点的表述;办学理念是学校精神和校训在办学活动过程中的反映;校风、学风是上述精神风貌的进一步具体化。从逻辑上说,应当是大学的内在精神传统催生了高度凝练的大学校训,实际上各个高校大多是“先生孩子后起名”,往往是先有校训,再根据校训来“执果索因”,反溯大学精神。这种大学精神,旨在确保学校的核心理念与核心价值、师生的精神风貌和气质特色得到彰显。
我所在的上海财经大学,也将在2017年迎来它的百年华诞。这所出生在南京、成长于上海的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高等商科大学,在其百年发展中不屈不挠、屡仆屡起:既有过服务民族工商业发展的成就,也遭受过日寇侵袭、战乱频仍之苦;既有计划经济时期“关停并转”、撤校复校的怅然,更有改革开放时期大展拳脚、报效国家的快慰。然而不管任何时候,首任教务长马寅初先生所题“经济匡时”的校训,始终是这所学校培养的学子们共同的精神图腾和人格特质。
有着类似多舛命运和坎坷历史的大学,可谓多矣,每所学校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传统和精彩故事值得挖掘。大学不同于个体。个体是越来越衰老的,而大学却会日新又新。个体是从懵懂逐步成长成熟的,而那些风云际会中应时而起、应运而生的大学,则往往在其创立伊始,就确立和展现了足以引领百年的高远目标和恢宏气象。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学校庆的意义,就在于回溯历史,追比先贤,不忘初心,勇往直前。(曹东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