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的著名学者、作家钱锺书,被誉为“文化昆仑”。其《谈艺录》、《管锥编》、《宋诗选注》等学术著作,援引的参考书目数以万计,且涵盖了文、史、哲、心理学等多门学科。有趣的是,他自己的藏书却很少,他的书斋中有两三个不大的书架,放着一些工具书和出版社、作者赠送给他的书籍。他藏书不多,著书却不少,这当中博览图书馆书籍时所作的大量的读书笔记发挥了重要作用。
读书须作笔记,钱锺书开始并不以为然。他在清华大学读书时,自恃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连课堂上听讲都不作笔记,更不屑于课外读书作笔记。他进清华后虽立志“横扫清华图书馆”,看书时却只在书上用铅笔写划,并不作笔记。他的同学饶余威在《清华的回忆》一文中写到钱书时说:“他自己喜欢读书,也鼓励别人读书。他还有一个怪癖,看书时喜欢用又黑又粗的铅笔划下佳句,又在书旁加上他的评语,清华藏书中的画线和评语大都是出自此君之手笔。”钱锺书在清华,“宋以后集部殆无不过目”,毕业后到上海光华大学任教时,在备课、写文章的实践中,方认识到读书单凭记忆是不行的,遂开始读书必作笔记,并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钱锺书的读书笔记本很厚,有普通练习本的四倍,上面写得密密麻麻,有中文,也有英文,别人很难看懂。他每读一书,都作笔记,摘出精华,指出谬误,写下心得。他很珍重自己的读书笔记,“文革”期间,他曾被下放到河南“五七”干校劳动,行李箱里也忘不了放上几本字典、词典和读书笔记,一有空便反刍似地阅读。
他著书时,主要是参考读书笔记。从1939年到1942年完成的颇有影响的文艺理论著作《谈艺录》,为何采用了传统诗话的札记式的写法?其原因就在于利用读书笔记之便。1956年,钱锺书接受了编写《宋诗选注》的任务之后,到北大图书馆和社科院文研所图书馆借到大批有关宋诗的书籍,诸如《宋诗纪事》、《宋诗钞补》、《宋诗钞续补》及各种宋人笔记、诗话、文集、方志等,在阅读时作了大量笔记,纠正了前人的错误,遂将一本普及读物编写成了学术价值甚高的宋诗选本。1972年3月,钱锺书夫妇从河南“五七”干校返京,开始偷着写《管锥编》,这部洋洋百万言的学术宏著,主要资料来源就是钱锺书写下的五大麻袋读书笔记,这些素材是他多年读书心血的积累,整理成书稿又费时三年,自然还是用札记形式。1979年此书一出版,便轰动了学术界,此后一版再版,成了学者们书架上的必备书。
俗话说:“好脑子不如烂笔头”,此言不差。熟悉钱锺书的学者都认为,钱的记忆力是惊人,几十年前读过的东西还能记住,在现代中国学者中,除了史学大师陈寅恪外,没有第二人能与他相比,外国学者说他的记亿是“照相机式”的记忆。即便如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读书笔记是钱锺书攀上学术高峰的重要阶梯。钱锺书先生尚且如此,对于记忆力一般的人来说,读书作笔记就更为必要了。
2001-08-02 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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